正文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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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二天早上八點,徐婉婷約了方澈明在一家西餐廳見麵。這家西餐廳規格很高,精於裝潢,窗外有湖景,以至於很多雜誌在這裏拍廣告。方澈明雖然不願意,但也準時赴約,沒見到徐婉婷,隻見到一個混血男人。那男人很有點花花公子的意味,且會談地點不在包廂而在大廳,自稱是徐婉婷的律師,中文名陳冬生,交談時明顯地心不在焉,方澈明越來越惱火。陳冬生眼裏一亮,匆匆一句失陪,就把方澈明丟在原地,哈巴狗一樣往門口跑。
方澈明攢了一肚子火氣,準備甩手走人,一回頭,門口進來一隊攝製組,前前後後擁著一位模特,那模特白襯衫牛仔褲,悠閑得像是出門逛街,被化妝師按在椅子上補妝,補完妝化妝師往旁邊一讓,露出崇百川的臉來。
崇百川或許看見了他,又可能沒看見。坐在窗邊,淺淺淡淡地看向窗外,窗外的湖水清澈透藍,配他剛剛好。陳冬生費盡心思擠進去,喊崇百川的名字:“百川!百川!”
攝製組的人都看向他,崇百川歉意地笑笑,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貼了一下。陳冬生就此心滿意足,鳴金收兵。回來的路上還給崇百川點了一份冰淇淋,再度坐回方澈明的麵前。
方澈明借寬大的沙發後背擋住自己的背影:“你認識他?”
“認識。”陳冬生眼珠子恨不得剜下來貼上去,方澈明更加堅信崇百川在故意使他難堪,抱定輕蔑崇百川的不擇手段。崇百川一行人很快收工,那份冰淇淋成了白送殷勤,陳冬生失望地目送他離開,才開始正兒八經地開始討論離婚協議。
《今朝》這本文藝雜誌在當地小有名氣,崇百川曾時常投稿借以賺點外快,偶爾客串封麵的平麵模特。他身高一七八,可塑性很強,又家學深厚,氣質出眾,又是撰稿人又是模特,本身便具有極大的賣點。
崇百川看到了陳冬生,也看到了方澈明。陳冬生自那次之後似乎就較上了勁,隔三差五來刷存在感,在癡情人的角色扮演裏自娛自樂,想得起來時大獻殷勤,想不起來時四處獵色,連郭淵都沒有將其當回事。
崇百川讀出方澈明的刻意回避,疲憊的靈魂連自嘲都懶得自嘲,也裝作目而不見完成拍攝任務轉身出門,郭淵正在門口車裏等著,不滿地按喇叭:“崇大爺,你什麼時候考駕照?”
崇百川笑了笑,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進去,郭淵身上帶著崇百川的沐浴乳和洗發水混合起來的氣味。崇百川還沒坐定,郭淵就把手機丟過來:“崇大爺,你這次可算火了。”
崇百川接過來看了一眼,連著三張照片,一張是郭淵在吧台裏,方澈明和他在吧台外坐著,第二張是方澈明怒氣衝衝地起身,被他拉住了,第三張方澈明已經離去,他正要去追。配字看上去是一個理智全無的小迷妹:《今朝》的模特!!!日常超帥!!!“深淵”酒吧偶遇!!!和他一起的兩個人也是基情滿滿!!!
三個人的臉都拍得無比清晰,崇百川看了一眼轉發量,臉上終於笑不出來,輕輕爆了句粗口:“靠。惡意轉發。”
郭淵自然也看出來了,問他:“有什麼仇家?”
崇百川放下手機,靠在座椅上看窗外,窗外車水馬龍,人們神色匆匆,各自行在各自的軌道上,車旁人平行或相交。車與車撞上了,叫車禍。人與人撞上了,叫愛情。崇百川在十五年前義無反顧地撞上方澈明,從此用十五個春秋的流年與歲月來避讓。崇百川看見天邊灰了一線,像是要下雨:“郭哥,這些年跟著你混,少得了仇家?”
郭淵沉默了一瞬,天地不肯放過這一瞬的安靜間隙,轟然炸響一聲驚雷。比起崇百川,郭淵是正兒八經道上的人,郭淵早年跟著道上逢爺混,逢爺全名楚逢山,奉行盜亦有道,不販毒,不買賣兒童婦女,還能獨占道上半壁江山。這種人自然少不了仇家,去世的時候六十大壽剛過沒幾天,死因是攝入大量高純度的海洛因。
這樣一代梟雄落得這樣一個下場,郭淵始終難以釋懷。
樹倒猢猻散。逢爺一去,底下人都散光了,郭淵原是逢爺“近臣”,行事作風與逢爺一脈相承,手底下倒還有幾個死心塌地的兄弟。逢爺剛倒時底下人都在爭地盤,隻有郭淵好似不理世事,一心撲在逢爺的案子上,隻差將鋪蓋搬進警局。逢爺的案子最後不了了之,郭淵落魄如喪家犬,渾渾噩噩過了好久,幾個兄弟看不下去,告訴他:洪街上買粉的人活動很是猖獗。
洪街原來是逢爺的場,逢爺的場子裏不許出現毒品,郭淵就這樣重出江湖,花了三個月將洪街上的老鼠肅空一清,莫名其妙坐穩了交椅。
在當年郭淵第一次見到崇百川喝“北鬥”之後,洪街上買粉的老鼠消失了一段時間,後來有個小服務員衝入“深淵”:“郭哥!郭哥!”
郭淵正和幾個女人打得火熱,有點不悅:“誰啊,幹什麼?”
小服務員說:“崇老板在‘春光’裏和人打起來了!”
“春光”是崇百川的酒吧,郭淵“蹭”地一下站起來,腦子嗡嗡地疼,跟著小服務員就往外跑,好在兩家距離不遠,郭淵到時兩邊還在纏鬥,崇百川手裏一把裁信刀,下手狠得讓郭淵難以置信,但畢竟寡不敵眾。郭淵上去兩三下放到一個,剩下的見他來了都要跑,崇百川不依不饒,還要追。郭淵想真是人不可貌相,一把抱住了他讓他冷靜,崇百川在他懷裏掙紮了一會兒,如夢方醒,頹然鬆懈,癱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郭淵看看自己胳膊上被崇百川撓出的紅印,踢了他一腳:“我操你啊崇百川。”
幾個服務生嚇得跟鵪鶉似的,團在一角,郭淵從崇百川手裏搶過他抽了一半的煙,自己抽了一口:“我靠,你從哪兒找的這些草包?”
崇百川重新點上一根,他的襯衫長袖挽至手肘,露出手腕上觸目驚心的疤痕,小臂肌肉因先前用力過猛微微顫抖,“附近大學的學生。是我讓他們離遠點的”。
崇百川定了定神,半晌才歎出一句:“這些人是賣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