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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澈明接起電話,電話那頭的女人慵散道:“姓方的,離不離?”
           方澈明冷冷道:“離可以,讓我淨身出戶,不可能。”
            電話那頭的女人吃吃的笑:“不還給你留了一個律師事務所嗎?”
            方澈明一個人疾走在路上,無名指上的婚戒閃著光,像在嘲諷他這一段所謂門當戶對的婚姻。他大學畢業後準備出國讀研,在父親一手欽點下與這個女人結了婚,這個女人確實好看,最重要的是寫了一手好字,說話輕聲慢語,雙方父母一拍板,兩邊兒女的婚期就定了。
           方澈明稀裏糊塗結了婚,婚宴上原來的高中同學還問他:“咦?百川怎麼沒來?”
           其餘同學連聲應和:“當時你和百川多好啊。百川還為你打過架呢。”
           崇百川這一架可謂名震整個高中部,方澈明自然忘不了。而之後的事情方澈明記的更為清晰,崇百川縫好傷口一個人躺在病房裏掛水,孤苦伶仃的很。他拎了一袋水果進去,剛放到床頭,崇百川不顧手背上還留著針頭,就摸出一個蘋果啃,方澈明搶過來:“還沒洗!”
     崇百川一張臉蒼白蒼白的,右手纏著厚厚的繃帶,笑笑:“太餓了。”
           方澈明到洗手台給他洗了個蘋果,第一次伺候人,蘋果洗了等於沒洗。崇百川不在乎,接過來就吃,“哢嚓”一口下去一半兒。方澈明想了想,崇百川向來不吃早飯,找匝的人是第二節課下來的,崇百川先是被送到醫院,又被警察局盤問了半天,到現在一口食也沒進。
           方澈明又去洗了個蘋果,崇百川這邊連核都要啃盡了。方澈明將蘋果給他,又把垃圾桶踢到他床邊問他:”為什麼幫我?”       
           方家人講利益,他先前幫崇百川不過是因為其任勞任怨供他使喚,再加上一點少年都會有的惻隱之心。
           “方澈明,我喜歡你。”他說。
           方澈明至今想起那個場景心髒還會猛烈地跳動下,血液凝結成的固體還在奔湧。方澈明有點狼狽的從同學之間逃出來。隻匆匆留下一句:“畢業之後就沒有聯係了。”
           是刻意不去聯係還是真的斷了聯係,方澈明也說不清。
           方澈明找到自己的車,車屁股後麵被蹭掉一大塊漆,像一塊紮人眼的傷疤。他驅車回家,家裏理所當然的空無一人。他的妻子早己搬出去住了。方澈明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個連名字都是“婉婷”的女人,會披著大波浪的卷發,塗著極為豔麗的口紅,露著兩條長腿和整個後背,叼著煙將離婚協議書扔到他的臉上。
           就像是他想不到脾氣好到似乎永遠都在笑的崇百川動起手來又狠又準,更想不到他會在煙與酒裏無限地墮落下去,連發泄情緒的方式都極端而不正常。
         高三時所有人在衝刺高考,崇百川卻永遠在打工,接活兒,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酗酒,嘔吐吐到腸胃出血。方澈明無數次聽到老師們私底下談論起崇百川,無不帶著惋惜與失望,直到有一次,他聽見班主任悠悠地歎息:“他和班上方澈明走得很近,方澈明學壞了飛麼辦?”
           這句話在方澈明腦海裏縈繞了兩天,第三天他拍醒座位上睡覺的崇百川,崇百川那時比剛見麵的時候瘦了整整一圈,下巴尖尖的,像一隻長期營養不良的野貓,右手上全是老繭,黑眼圈很重,頭發被顏料黏結成一縷一縷的,前胸和袖口全是層層疊疊的顏料。
           崇百川茫然地看著他,聲音嘶啞,嘴唇開裂:“……澈明?”
           方澈明承認自己當時心疼了一下,但他依然道:“過來。”
           崇百川很聽話地跟過去,起身時還晃蕩了一下,崇百川跟著他來到廁所,廁所裏沒什麼人,方教明等人都走盡了,單刀直入:“分手吧。”
           崇百川怔了怔,閉上眼睛猛甩了下頭,手不由自主地去摸煙:“好。”
           方澈明頭也不回地離開廁所,聽見身後有打火機的脆響,隻覺得這人徹底是無藥可救。
           後來崇百川消失了一段時間,隻回來拍了個畢業照又匆匆走了。拍照時按照身高從中間到兩邊排位置,方澈明在最中間,崇百川在最邊上。班上同學起哄要他倆單獨拍一張。方澈明不說話,崇百川隻是笑。後來崇百川接了一個電話,拎包就走,方澈明目送他出了校門,學校的鐵門在崇百川身後緩緩閉合,鏤空的藤蔓把崇百川的背影分成許多小塊。
           再後來,聽說崇百川被一所很有名氣的美術院校破指錄取。那時方澈明高考結束,正常發揮,估分結果良好,方父帶他去當地最高檔的一家藝術餐廳慶功。據說一大特色便是包廂裏的壁畫,方家三口包了一個包廂,包廂名叫“莫奈”,在走廊的最盡頭,方澈明一個包廂名一個包廂名地看過去,其中有一個叫“梵高”。
           餐廳老板很樂意給方家作陪,在旁邊道:“‘梵高’還在裝修呢。”
           “裝修?”方父皺了一下眉,餐廳老板解釋道:“就是請人給畫壁畫,包廂裏的壁畫可都是手工畫的呢。”餐廳老板又說:“畫畫的就一個人,擱屋裏一畫一天,安靜的很呢。”
           老板給他們推開門,入眼整間屋子都是一幅壁畫,連天花板都沒有放過。老板說:“這是莫係的代表作《睡蓮》,我請幾個專家來看過,說是深得莫奈神韻呢。”
           方父對於這種仿品並沒有什麼興趣,老板挺沒眼力見地道:“那畫畫的和令公子差不多大,好像也是今年參加高考,結果家裏出了事,慘哦,這輩子恐怕就是個畫畫的了。”
           方澈明心裏打個突,方父回頭看了看那間叫“梵高”的屋子,意有所指:“各人有各人的命,方澈明,你要不要去看看。”
           方澈明看了一眼“梵高”的房門,搖了搖頭,和父親一起走進了“莫奈”,“莫奈”的門緩緩關上,這是他最後一次得知崇百川的消息。
           方澈明坐在沙發上,佝僂著背,姿態頹然,窗外可以看見這座城市最高的建築,燈光從最下一層跳躍到最高一層,昭示科技昌盛,經濟繁榮。
           方澈明用手遮住臉。這個動作像極了崇百川。
           崇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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