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澈明剛從國外回來沒幾個月，剛倒回來時差，車停在路邊，看手機屏幕上的信息一條條跳過去，額上青筋一條條跳起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車猛震了一下，伴隨著“吱”的一聲，方澈明連忙從後視鏡裏看過去，一輛黑色奧迪很親密的貼上了他的車屁股。
    方澈明在心裏罵了句操。
    他開門下車，那輛車副駕駛座上也下來一個人，兩人一照麵都愣住了，末了對麵那人先笑了：“方澈明？”
    方澈明幾乎是在那一瞬間驚出一身的冷汗，太陽已經下山，初春時天總是黑的很快，路燈“啪”的一下齊刷刷亮了，眼前這個人與記憶裏有所不同，但又熟悉的令他毛骨悚然，他猶疑著開口：“你……”
    崇百川自己給自己點了支煙，姿態嫻熟神情從容。這個動作曾經讓方澈明厭惡無比，但如今他無暇顧及，崇百川吐出薄薄的煙霧，低下頭去看兩車刮蹭處，方澈明警惕道：“你為什麼在這裏？”
    “我操你啊崇百川。”
    奧迪駕駛座位置的窗戶被打開，裏麵方澈明完全陌生的男人臭著臉，開口便罵：“你今天抽了多少根了？”
    崇百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朝那個男人伸出手，方澈明注意到他手腕上縱橫交錯，增生的嫩肉新舊不一。
    方澈明沒想到他這個毛病不僅沒改，而且變本加厲，崇百川道：“郭哥，你撞到我老同學的車了。”
    “郭哥”這才算是看了方澈明一眼，隨後扔出一部手機，崇百川輸入指紋，打開微信，對方澈明道：“郭哥這車沒上險，你車挺新，先轉你一千，去城北隨便找家修理廠，就說是郭淵撞的。”
    他彈掉煙灰。郭淵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崇百川的老同學，西裝領帶皆價格不菲，袖口精致，但袖口皺皺巴巴，領口浸了汗。方澈明自然不會讓他賠，連忙推辭，崇百川向來很煩這樣你來我往的打太極，將手機還給郭淵：“喝一杯？”
    方澈明原本沒打算去，但是手機來電鈴聲突然就響了，方澈明抬起手來看了一眼聯係人，飛快地將其按掉，然後道：“好。”
    崇百川這時已抽完了一根煙，在車胎上撚滅了四處張望著尋找垃圾桶，被郭淵搶過來扔進車內便捷煙灰缸裏，崇百川笑笑，拉開後座的門讓方澈明上車，隨後順勢坐在方澈明身邊，對郭淵道：“郭哥，去你的場子。”
    郭淵倒車，打方向盤，又是一句：“我操你啊崇百川。”
    “你活該啊。”崇百川靠在座椅上，目光朝方澈明一瞥，方澈明不動聲色的避了一下，左手無名指上閃過一抹微芒，崇百川收回目光：“結婚了？”
    方澈明“嗯”了一聲，默默引開話題，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崇百川聳聳肩，目視前方，顯然不打算如實相告：“有點事。”
    車廂裏短暫的沉默了一下，崇百川問道：“聽說你學了法，留了學，今天一見麵，你過的不錯？”
    方澈明苦笑，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好含糊的應一聲“馬馬虎虎吧。”反問道：“你呢？”
    算起來，自從高中畢業之後，他再也沒有崇百川的消息。
    崇百川又想摸煙，手伸進兜裏停頓了一下，沒掏煙，摸出一顆老式薄荷糖，剝開了放進嘴裏，淡綠色的糖體與他的牙齒輕輕碰撞，他道：“開了間酒吧，混日子，勉強糊口。”
    郭淵在駕駛位上冷笑一聲：“糊口？”
    崇百川隻好攤了一下手，方澈明看到他掌心裏一道熟悉的傷疤，割斷三條掌紋，時隔多年好像還能看到當年的血腥場麵，腦海裏崇百川握著血揮拳的樣子還揮之不去。方澈明別開視線，後悔上了這輛車，他從後視鏡裏看崇百川的臉，縱使十五年匆匆而過，崇百川依然生的十分白淨，溫文爾雅的樣子。這種樣貌的人應該在辦公室裏坐著，朝九晚五，領一份體麵的薪水，方澈明想。
    郭淵駕駛技術應當很好，車速平穩，倒車入位時十分的精準漂亮，方澈明抬頭一看，酒吧的招牌黑底白字，廣告字的邊緣亮著LED燈，就倆字：深淵。
    方澈明被這兩個字看愣了，筆畫架構間透出一個人的影子，很顯然來自於崇百川。郭淵率先下車，拉開崇百川這一側的車門，把崇百川結結實實堵在車裏：“煙呢？”
    崇百川很無奈的將煙和打火機盡數奉上，郭淵打開煙盒看了一眼，麵上神情一瞬間變的很嚇人，崇百川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郭哥，郭哥，老同學在這裏，給我留點麵子。”
    郭淵揪著領子把他從車裏拖出來，按在車上開始搜身，果然從屁股後麵的兜裏搜出一隻鋁製便攜煙盒，郭淵一並給沒收了。崇百川像是習以為常，從容不迫的理了理衣服，對方澈明道：“下車吧，沒事。”
    方澈明覺得很尷尬，有點恨起崇百川，崇百川輕而易舉的洞察了他的心思，隻是笑，趁郭淵頭也不回的往“深淵”裏走，道：“他不是gay。”
    方澈明從車上下來，夜色之下這條街上陸陸續續出現放浪的靈魂與暴露的生命，方澈明環視四周，語氣有點不滿有點不屑：“你就這樣過？”
    “你還是老樣子。”崇百川笑了笑：“進來吧，請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