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章 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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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兩個多昆蟲年的時間轉瞬即逝。
威利已經習慣了地底的生活,除了在伊莎貝拉女巫麵前沒有蟲權以外,沒有桃子幹以外,其他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不適應的。
伊莎貝拉總是換著法兒的折磨他們倆。自從救醒了阿德琳娜,伊莎貝拉就把她的水晶球封藏起來了。
伊莎貝拉說她有點兒厭世,不喜歡用水晶球看外麵的世界。而且,複活阿德琳娜讓她元氣大傷,三個昆蟲年之內,她是不願意再耗費任何法力的。
“威利,快點兒!咖啡做好了嗎?”伊莎貝拉女巫用一種極不耐煩的語調在巫婆的小屋裏咆哮,屋頂蓋著的黃綠色枯樹葉幾乎讓她的喊叫聲震飛了。
“哦,來了,來了。”威利的聲音回蕩在岩漿河附近。
“威利,你不會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想要從本女巫的魔爪之中逃脫吧?!”伊莎貝拉的聲音響徹整個地穀,像一陣狂風一樣吹過來,吹得威利兩腿發軟。
“沒有,沒有!上次不是已經嚐試過了。我早就死心了。”威利一邊喊,一邊提著蒸咖啡的蒸汽壺往巫婆小屋飛奔而去,心想:過不了多久就到三年的期限了。
伊莎貝拉大概是找不到合適的‘新奴隸’,才會如此焦躁不安,甚至有點兒歇斯底裏。
天牛斯圖爾特站在巫婆小屋門口,笑眯眯地看著威利。這三年來,斯圖爾特跟著伊莎貝拉好吃好喝,對威利頤指氣使,人為地改變了他們三人之間地位的排序。伊莎貝拉自然是第一位,斯圖爾特靠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穩坐第二把交椅,而威利他腦子裏什麼也沒想,他隻想著三年一到,馬上離開這個熱氣騰騰的鬼地方,去彩虹腳下的甲殼蟲宮殿找他的愛人阿德琳娜。
就這一個堅定的信念,支持著他那兩隻瘦弱的腿。他腦海中那些關於阿德琳娜的影像一遍一遍地回放,比當初更加刻骨銘心。
伊莎貝拉經常對威利做的各種事情挑三揀四,咖啡不夠燙,桌子擦得不幹淨,臉上表情像苦瓜一樣讓人不愉悅,對斯圖爾特沒有表現出老友之間應該存在的友善,對她不夠主動殷勤,占用洗手間的時間太長,馬桶衝得不幹淨,做得少吃得多……
伊莎貝拉甚至把對威利的抱怨讓斯圖爾特寫在葉子上,做成了一扇令人頭暈目眩的門簾,掛在內堂和外廳之間,威利進進出出都能看到,全是關於他不好的記錄,眼睛都快要戳瞎了。伊莎貝拉說,隻有這樣,才有利於威利改邪歸正。
“呸,這咖啡怎麼有股澀味,你是不是故意的?威利?”伊莎貝拉憤憤地看著威利。
“那我再重新去岩漿河上,蒸一杯卡布奇諾好了。”威利已經習慣了伊莎貝拉不好伺候。
“也給我做一杯吧!今天好像溫度有點兒下降了,感覺很想喝一杯濃濃的咖啡。”斯圖爾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著威利笑。“你不問我要喝什麼咖啡嗎?”
“你要什麼咖啡?!”威利無奈地看著斯圖爾特問道。
“香草拿鐵。”斯圖爾特朝後仰,靠在沙發上,看也沒有看威利一眼。
“對不起,香草沒了。”威利懶得理睬他。斯圖爾特經常把威利的一些私人事情告訴伊莎貝拉,包括和阿德琳娜的戀愛故事,包括威利上次企圖偷走後院的一架螳螂車從這裏逃走,包括他每一次在夢中對阿德琳娜的深情呼喚,還有很多其他的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總之,威利的一舉一動,一次蹙眉,一個小心思,全部都被斯圖爾特如實地報告給伊莎貝拉。
現在,威利不敢說他和斯圖爾特到底是敵是友了。
“那就要焦糖瑪奇朵吧!”斯圖爾特抬頭看了一眼威利。“你是不是有什麼情緒啊?我的意思是負麵的情緒?又想逃跑?還是怎麼的?”
“你陪他去吧!斯圖爾特。”伊莎貝拉看了威利一眼,冷冷地說。“威利,我警告你,如果時間還未到三個昆蟲年,你要是出了結界,無論是身體的哪一部分出了結界,那一部分都會化成細細的粉末。”
“哦,我知道,我不敢。”威利點了點頭,每當伊莎貝拉和斯圖爾特聯合起來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像被鬥地主了一樣,二比一。
“你們去做咖啡吧!咖啡做好了放在外廳的吧台上!我得去洗個澡。最近,空氣似乎受到了汙染,很容易身上就弄髒了。”伊莎貝拉看了一眼威利,又看了一眼斯圖爾特,轉身走進內堂。
威利在斯圖爾特的監視之下,拿了咖啡粉,洗了蒸咖啡的壺,屁顛屁顛地朝著岩漿河走去。一屁股坐在岩漿河邊的小石子上,開始研磨咖啡,這純粹就變成了手工咖啡,做一杯要不少時間。
斯圖爾特就坐在威利旁邊,偶爾幫他打個下手,但也不張口說話。
“斯圖爾特,我忘記帶焦糖了。你幫我回去拿一份焦糖吧!”威利故意說。
“威利,你小子想得美!竟敢使喚我跑腿?!自己去拿!我要把守住逃離這片岩漿河的出口。你休想使詐!”斯圖爾特站起身來,上下打量了一遍威利。“你的小心思對我來說,就像樹葉上的紋理一樣清楚,騙不了我。”
“你總是很英明的。”威利假裝歎了一口氣。
“多謝誇獎!”斯圖爾特毫不謙虛。
威利朝著巫婆小屋悠哉悠哉地走過去,他怕如果一旦顯現出半點焦急,斯圖爾特就會像個密探一樣發現他真正的目標是水晶球。
其實,隻要能用水晶球看阿德琳娜一眼,哪怕隻有一眼就好了。
威利緩緩地走進伊莎貝拉的小屋,穿過放了越來越多火山岩、鸚鵡螺化石、溫泉硫磺香皂做裝飾的客廳裏,威利看見了伊莎貝拉浴簾後麵冒起來的灰白色熱氣,聽見了流水嘩啦嘩啦的響聲。
威利環視了四周一遍,沒有看到水晶球。
他忽然從浴簾的一角看到藏在浴簾背後的閃閃發光的一小個半圓角,那晶瑩剔透的東西,閃著在靜止的時候閃著淡綠色的熒光,正是伊莎貝拉的水晶球。
威利實在是想象不出一個得體的方法去拿到那個水晶球,可他實在是管不了那麼許多了。
他的腦子裏除了阿德琳娜的影像之外,就是水晶球灼灼的綠光,當然還有激動和興奮,最後這兩樣東西,悄悄地跑到了他的臉上,變成了形象的表情。他的目光中流淌著貪婪的紅光,和水晶球的綠光交織在一起,成了一道美麗耀眼的風景。
他的手就像小偷的第三隻手一樣,悄無聲息地朝著安靜的水晶球滑過去。
手離水晶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眼看馬上就要摸到水晶球了。
威利的手突然被一隻塗滿了薄荷味香皂的濕漉漉的手使勁兒地抓住了,他想掙脫也掙不脫。浴簾唰地一下拉開了,一隻漂亮的女螢火蟲圍著浴巾,站在浴盆裏,頭上滴著水滴,她的一雙迷人的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威利,目光中帶著壓抑著的憤怒。
也許,此時她說一句話,會更好。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就這麼瞪著威利,瞪得他全身發毛。他以為她是阿德琳娜……
可幾秒鍾的沉寂之後,他意識到眼前的女孩看起來要比阿德琳娜更年輕一些。“伊莎貝拉?!”
“是我!”伊莎貝拉原來是阿德琳娜的妹妹,她怎麼會是女巫呢?!
“你怎麼會?!”威利想不出事情的前因後果。
“我原本就是女巫。從生下來的時候,就被送到這裏來學習魔法。否則,你以為螢火蟲家族是如何掌控甲殼蟲世界的,是如何使自己的種族利於不敗之地的。”伊莎貝拉淺淺地一笑,就好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阿德琳娜呢?!”威利不關心螢火蟲家族是如何在甲殼蟲界叱吒風雲,保住皇位的,他隻在意他的阿德琳娜,他隻在意他朝思暮想的女甲殼蟲。
“她是王位繼承者。如果他們知道她會病得那麼厲害,為了喜歡你,連命也送掉的話,恐怕就不會逼迫她離開你了。”伊莎貝拉歎了一口氣,終於放開了威利的手。
“不,我的意思是說:難道阿德琳娜,她又睡著了嗎?”威利不願意提‘死’字。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不會想知道的。”伊莎貝拉搖了搖頭,不願意再說話。
“你讓我看水晶球。隻要你讓我看她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威利懇求道。
“不行!你現在隻能專心服侍我,其他的事情你最好及早斷了念頭。這也是為了你好!三年一到,你愛做什麼做什麼,和我半點兒關係都沒有!”伊莎貝拉扯起浴簾,打開水龍頭,伸手把水晶球也卷了進去,大概是不放心,她吹了一聲口哨,召喚了一隻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水晶球背在背上,嗖嗖地搬走了。
“為什麼是三年?為什麼?”威利扯著嗓子對著潮濕的浴簾吼叫。
浴簾如火紅色涅槃的鳳凰一樣,化作一道灰燼,散落在浴缸旁邊,一陣微風拂過,卷起一串一串的黑色粉末,迷住了威利的眼睛,眼淚簌簌地從他眼眶中掉下來。
“三年。是因為我以為三年過後,你可以忘記了姐姐,可以忘記了和她在一起渡過的那些在一個甲殼蟲的一生中就長度來說微不足道的時光,忘記了你對我姐姐毫無意義的癡迷。也許,失去她的痛苦隻不過是你心口無病呻吟的慢性病呢?也許,過去的記憶並不是像你想象的那麼刻骨銘心,無法遺忘呢?”伊莎貝拉的聲音像一串孤寂的銅鈴,在空空的浴室裏反複回蕩。
“不是的。你還太年輕,不懂愛情。”威利搖了搖頭,看著伊莎貝拉。
“當我第一次看見姐姐坐在她房間的陽台上,舉著你的照片,眼睛一邊看,臉上一邊露出幸福的微笑。金黃色溫暖的陽光就像一張薄紗蓋在她蒼白無色的臉上,她就像看一件稀世寶貝一樣地看著一張傻乎乎的兩星瓢蟲照片,看著照片上傻乎乎的你。那時候,我不懂愛情……”伊莎貝拉歎了一口氣。
伊莎貝拉繼續說:“可是,後來,當我在咖啡店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姐姐為什麼喜歡你,你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和宮殿裏出出入入的那些王公貴族完全不一樣的氣質,你缺了他們經常有的勢利和惡俗。就連我也……也覺得很新奇,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的傻瓜。”
“所以呢?”威利覺得此時的情景有點尷尬。
伊莎貝拉圍著一條席地的浴巾,她的兩隻手緊緊地抓著浴巾的邊緣,好像很害怕浴巾掉落。
“你想好了,一定要看她嗎?”伊莎貝拉的聲音小得連她自己也聽不清楚。
“是。既然,你也明白這份愛情的珍貴,明白我對阿德琳娜和她對我的愛情至深。為何還要阻撓我呢?我已經了解了你的苦心,可你畢竟不是我,不應該決定我的生活或是我的選擇。”威利看著伊莎貝拉,每看她一眼,阿德琳娜的影子都會在他的胸口顫動。
“皮特,載著水晶球過來。噓~”伊莎貝拉吹了一聲口哨,蠍子皮特像倆刹不住車的小賽車一樣,載著淡綠色的水晶球迅速滑行過來。
威利的心髒幾乎要提到嗓子眼了,隻要幾秒鍾的時間,他就能見到心愛的阿德琳娜了。
伊莎貝拉又吹了幾聲口哨:“噓~噓~噓~”
蠍子皮特就像瘋了一樣,載著水晶球朝著大理石浴缸上撞過去,“哐當~”一聲巨響,水晶球碎成了粉末,散落在地上,不再晶瑩透亮,變成了一堆閃閃發光廢料。
“你……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已經說過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威利抓狂了。
伊莎貝拉搖了搖頭,“意外,這純屬是個意外。別這麼看著我。皮特不小心才把水晶球撞壞的。威利,你原諒他吧!”
“我不會原諒你的。伊莎貝拉!”威利轉身憤憤地出去了。
在三個昆蟲年剩下的那些日子裏,威利在巫婆小屋裏再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和斯圖爾特說,也沒有和伊莎貝拉說,他隻是忙忙碌碌地清潔打掃、收拾整理、采集伊莎貝拉需要的魔法材料,澆灌冥界之花。
其實,他隻是在找事情來填滿自己在時間和精神上的空白。
很多時候,時間就像岩漿河裏的岩漿一樣,好像連一動也沒有動過。
實在沒有事情做了,威利就坐在熱氣哄哄的地麵上,數一數這裏有多少隻岩漿螞蟻居住,它們又需要搬運多少食物,才能渡過一個完整的季節。這裏的每一個季節都一樣,炎熱,充滿了難聞的硫磺味,枯枝敗葉散發著死亡的頹靡氣息,唯獨冥界之花傲然綻放,可隻要手指輕輕一碰,就算是冥界之花也會凋謝。
這些美麗卻容易凋謝的小花朵正是救活阿德琳娜的基本材料之一。看著它們在火紅色的熔岩洞中盛放,那種感覺就好像看到了阿德琳娜的生命重新點燃,雪白晶瑩透亮的花瓣微微卷曲,就像阿德琳娜蒼白的臉……
威利在冥界之花的白色花瓣上看到了阿德琳娜無力的笑容,看到了她楚楚可憐的麵貌。
那些虛無縹緲的影像支持著他熬過一天又一天百無聊賴的日子。等待,一直等到他可以見到阿德琳娜的那一天,一切都會不一樣的……至少和現在不一樣。
最後剩下幾天,當威利坐在岩漿河邊繼續揮灑歲月的時候,他聽到一陣巨響,從岩漿瀑布的上遊傳過來的。
威利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那種聲音他從未聽過,不,也許他聽過,隻是不熟悉而已。就像煉鋼廠裏錘煉鋼鐵時,發出的那種巨響,可是要更整齊,更有節奏感和韻律感。“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