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正是晚上11點，大巴車上空蕩蕩的，隻有幾個乘客還有司機坐在車裏。
    梁洛洛抱著書包，透過車窗看著窗外的景象。高速公路上一片黑暗，可梁洛洛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相反，他覺得那黑暗充滿了深不可測的魅力。
    梁洛洛沒有告訴張宇成自己回來的消息，他隻要一想到自己忽然出現他麵前時他驚喜的表情，心情便格外的激動。
    他不想理會別人的感受，在乎別人的看法，他隻要他愛的人能夠快樂。
    那天晚上，張宇成奶奶的病情又惡化了，張宇成看著手裏的那張紙，一時間說不出話了，隻能無奈的看著床上昏睡的老人。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了，屏幕上顯示著梁洛洛發來的短信。
    “看外麵。”
    他聽見窗戶被敲響的聲音，轉過頭，便看見窗外站著的男孩。
    “洛洛！“
    梁洛洛背著書包，滿臉笑意的看著他。
    他推開窗戶，梁洛洛急切的抱住了他。
    “張宇成，我終於見到你了。”張宇成聽見了他抽泣的聲音。
    他心裏也感到開心，但也疑惑。
    “你不是應該在你外婆那裏嗎？怎麼會忽然來了？“
    梁洛洛不想騙他。
    “想你啊，我想你，我就回來了。”
    “那你媽呢？她在哪兒？”張宇成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梁洛洛是一個人偷跑回來的，他媽媽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呢。
    “張宇成，你不要生氣，我真的太想你了，我就想看你。所以我才自己跑回來的。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梁洛洛真的怕他生自己的氣，怪自己太任性太自作主張了。
    可張宇成哪裏舍得怪他呢？他心裏雖然也為他的任性感到些許煩惱，但那煩惱也被見到這人的喜悅所消釋了。他直接就將人從窗外抱進了屋裏。
    “手套怎麼也沒穿？“張宇成發現他的小手凍得通紅，一邊問道，一邊替他捂著。
    “走得太急了，忘在客廳了。”梁洛洛抱歉的笑道。
    他看見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張紙，上麵寫著病危通知單幾個字。他一下子就慌了。
    “張宇成，奶奶她……”
    張宇成點了點頭。
    “醫生讓我做好準備。”
    “怎麼會這樣？”
    他忽然發現這人瘦了，原來他的臉蛋還是有些肉的，可現在已經能夠清晰的看見骨頭的輪廓。那黑眼圈也變得深了，眼眶略微有些凹陷，那模樣，像是老了十歲一般。
    明明才幾天不見而已，這人就已經變成這樣了。梁洛洛忽然好後悔自己就那樣走了，現在才回到他的身邊。
    “應該還可以治的吧，張宇成，如果你缺錢的話，別擔心，我跟我媽說，讓她借你，她一定會答應的。”他知道張宇成的奶奶是張宇成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他還記得他跟自己講過奶奶對他的重要性。
    無論他變得怎樣，在奶奶的眼中，他都是有價值的。
    正因為梁洛洛懂，所以他不想張宇成失去奶奶，他以為他有錢，有錢的話，很多事情便能夠辦到，隻是他忘了，錢雖重要，卻也不是萬能。
    “沒用的，洛洛。醫生已經說了，她是真的燈枯油盡了。”
    燈枯油盡？
    梁洛洛一下子便懂了，如果一盞燈真的連燈油都已經燃燒殆盡了，哪怕火柴劃起的火再大，也無法將它點燃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眼前人是怎麼想的呢？他應該很痛苦吧，他會絕望嗎？梁洛洛想安慰他，可他現在才恨透了自己的嘴拙。
    “洛洛，過來。”張宇成朝梁洛洛伸出了手，梁洛洛握住那手，被張宇成一把攬入了懷中，緊緊的抱住。
    “就讓我這樣抱著你好嗎？”
    梁洛洛的心顫抖了，他忽然明白了，其實自己不需要說什麼，就好像他希望能夠待在張宇成身邊一樣，對於張宇成而言，最大的安慰便是自己的陪伴。
    他就任他那樣抱著，一動也不動，就好像，他是他最乖巧，最溫馴的娃娃。
    那一夜深時，他聽見了房間裏，回蕩著一絲隱隱的哭泣聲。
    那一夜之後，梁雪琴打來了電話，如梁洛洛所料到的，她很生氣，甚至直言他這一次實在太任性了。可梁洛洛卻一點也不怕自己的媽媽，他早就料到了她的反應會是如此，他也不在乎她是怎麼想的。
    “你現在給我馬上搭最早的大巴回來，外婆外公還等著你掃墓呢！你聽話！“
    “我不要，我不想回去!”
    對於梁洛洛的回答，梁雪琴實在感到有些費解了。
    “你一個人在那邊幹什麼呢？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你不回來難道你一個人過年嗎？！”
    “我跟張宇成在一起，我和他過年，你們自己在那邊過吧。”
    梁雪琴聽見他這麼說，宛如聽見了一顆炸彈爆炸一樣。她撫著額頭，簡直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怎麼想的。
    “你沒事跑去跟張宇成過年幹什麼！人家張宇成自己沒有家人要陪非要你陪他嗎？他重要還是你媽重要？！快給我回來，你不回來我今天就開車去接你!”
    “張宇成他奶奶快要死了。”
    “他奶奶要死了他家裏沒其他人嗎？一定要你陪著他嗎？你別給扯我這些有的沒的，我要你馬上回來！現在，馬上，必須！”
    梁雪琴一急起來，也顧不上兒子的感受了，她就是要他必須聽自己的，她是他的媽，她才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他張宇成就算對梁洛洛再好，也不能搶了她這個做媽的在兒子心中的位置。
    可她卻忘記了，早在梁洛洛很小的時候，當梁洛洛需要保護，需要陪伴，需要關心，而她卻不在的時候，她便已經失去了在梁洛洛心中的位置。
    梁洛洛直接把電話掛了，聽著聽筒那邊傳來的嘟嘟聲。梁雪琴氣的直接把電話摔在了床上。抓著頭發，像是發瘋了一般。
    她的那顆做家長的自尊心，又一次被自己的兒子踐踏了。
    她稍稍冷靜了會兒後，便又給張宇成打了通電話。此時梁洛洛正坐在張宇成身邊生氣呢，他見到是他媽媽的電話，直接讓張宇成別接。
    張宇成稍稍安慰了他幾句，便去了走廊接電話。
    梁雪琴壓著心中的火氣，跟張宇成好好說著，張宇成也感覺到她的不滿，因此也格外的有禮貌。漸漸地，梁雪琴也不氣了，恢複了理智後，她問了張宇成奶奶的情況，她這才了解到原來張宇成家裏除了他和他奶奶便沒有其他人了。
    她的心裏五味雜陳，本來打算是直接讓張宇成勸梁洛洛回來的想法，也放棄了。
    “阿姨，你要是想讓洛洛回來，我勸勸他，他會聽得。”
    “不了，沒事，讓他陪你吧。你們兩個關係好，他陪你也是應該的。我自己再想想便是。”頓了一會兒她又道。
    “要是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給阿姨打電話。你幫了洛洛那麼多，阿姨也想幫幫你。”
    張宇成朝梁雪琴道了謝，梁雪琴便將電話掛了。
    走出房間，梁洛洛的外婆著急的問她自己的乖孫兒去哪兒了。梁雪琴猶豫了一會兒，勉強著自己笑道。
    “洛洛最要好的朋友的奶奶死了，洛洛擔心他，所以回去陪他了。”
    老人家自然不願意自己的乖孫兒就這樣走掉，這都還沒陪她幾天呢。
    “那洛洛什麼時候再回來呀？”
    “應該不回來了，媽，沒事，洛洛也快成年了，也該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這幾天就由我們剩下的人陪你和媽吧。”
    但老人卻還在抱怨，心心念念著讓梁雪琴去把梁洛洛接回來，梁雪琴見狀，便又道。
    “那孩子是洛洛最好的朋友，家裏也隻有他和他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實在有些可憐。我也不忍心叫洛洛就這樣丟下他自己回來。”
    老人也是做外婆的，聽見這句話後，自然就理解了。雖然心裏仍舊有些遺憾，但也沒法了。
    隻是一旁梁雪琴的哥哥梁雨生聽了卻不以為然。
    “他都快成年了做個事還這麼任性，雪琴啊，不是大哥說你，你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管教他。這小孩子不管不行，一定要管著才行。你越對他放鬆他就越猖狂，早晚有一天要踩你頭上。”他擺出一派大領導的作風道。
    梁雪琴隻覺得她大哥是站著說話不腰痛，根本就不了解她們自家的情況就妄下定論。她也知道他的性子，便懶得再理他。
    張宇成的奶奶在年節最後一天的前一天去世了。她走的很安詳，是在夜晚，眾人都還在睡夢中時，獨自悄悄走的，死時的表情很平靜，眉頭舒展，沒有一絲痛苦與哀戚，晨光打在她的臉上，照著那蒼白的臉，就像一朵白色的靜靜開放的雪蓮。
    接下來的幾天，梁洛洛便陪在張宇成身邊，幫著他料理奶奶的身後事。
    聯係親屬，找殯儀館安排葬禮……一係列的事情，全部都由張宇成一個人操持著。梁雪琴後麵也回來了，知道張宇成家的情況，有些她能夠幫忙的，比如舉行宴會時幫忙招待客人這些活路，她也會幫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