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相思難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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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宮沉璧入駐長平以來,已有旬日。那日從太子宮出來後,宮沉璧仿若忘了被囚禁於偏殿的梁元帝般,每日都在定國王府處理政務。
    案牘勞形,忙至半夜三更,房內依舊燈火通明。
    至於偏殿那端,便是宮小王爺不吩咐,看守之人也有增無減。
    幾日下來,宮沉璧消瘦不少,將所有事務處理的有條不紊。
    期間,他以定國王府的名義,頒發三道詔令:
    “賞金萬兩、良田千頃捉拿司承;開國庫,募款賑災,大赦天下;九月十九,宮沉璧登基帝位,定都長平,改梁為奉。”
    三令初下,天下震驚。
    諸國國君紛紛感慨:
    守護梁國百年的定國王府真的有逐鹿天下之心。
    又暗下擔憂:
    即將取代梁國的大奉將是他們問鼎中原的一大阻礙,而宮沉璧,如今不過二十又六……
    不同於諸國的風波湧上,梁國內倒是一片風平浪靜,甚至,舉國同慶,萬民皆喜。
    定國王府於尋常百姓而言,是比皇室更為傳奇的存在。近年來,梁國司氏皇族昏庸無道,瑞陽王窺視太子之位,梁元帝又隻顧享樂,置萬民於不顧之地,早已惹來百姓不滿。
    雖然太子司析頗受愛戴,才能出眾拔萃出類,驚豔世人,奈何自小體弱多病深居簡出,如今更是下落不明未知所蹤。
    便是若幹年後,當所有事都塵埃落定,也沒有人知曉,太子當時究竟去了何處。
    太子生死未卜,而定國王爺,乃世間少有的少年英才,文可安邦,武亦定國,自是皇位之不二人選。
    黎民百姓不良久所謂的皇室高貴血統,他們更注重衣食住行,誰能給他們安穩生活,他們便擁護誰。
    百姓的心願素來簡單,不過衣食所安,恰恰的,也是最難實現。
    轉眼間,離登基大典尚有幾日,朝中文武大臣匆匆籌備大典之禮,忙的不可開交。
    此時,咱們的定國王爺倒毫無沉重感,所謂的偷得浮生半日閑,許久未出的宮沉璧終於放下手中政事。
    亭台流水,美輪美奐;鳥語花香,姹紫嫣紅。
    宮沉璧一身王侯玄裳,長身玉立,慵懶倚於欄杆旁,百無聊賴的往水麵,投放魚食。
    錦鱗遊泳,逐食而戲,好生熱鬧。
    “喲,小王爺興致倒好。”君不見外麵的人為他那個登基大典忙碌得死去活來的。
    來人年齡與宮沉璧相仿,一身月白衣袍,朗月清風的飄逸,容色極為出塵。
    攬歌公子,是為夷陵山無道老人嫡傳大弟子。而宮沉璧幼年之時,前定國王爺恰好送他前去夷陵山拜師學藝,與攬歌公子正是同門手足。
    宮沉璧睨他一眼,“攬歌,有阿析消息沒?”
    攬歌公子優雅翻個白眼,“沒有。”
    若人真這般好找,那司析便不是司析了。
    宮沉璧點頭,繼續欣賞五彩池魚。
    攬歌公子將一個華美錦盒打開給他,“這是登基大禮的冕服,看看還有何處需修改?”
    宮沉璧抿唇,隨意至極一眼望去,華麗的天子冕服,十二旒冕,低調張揚的玄黑,尊貴不失霸氣,華麗不失張揚。宮沉璧搖頭,“不改了,這樣就好。”
    “嗯。別多想,他若願回來……自會回來。”自然了,司析若走,世間也無人可攔他。攬歌公子猶豫著開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宮沉璧,怕一早便是情根深種,對司析那份癡情,早已深入骨髓、割舍不得。
    碰之即痛不欲生!
    “他會回來的……”宮沉璧目光如炬亮若星辰,“阿析,一定會回來的。”
    對上那雙堅定清睿的眼眸,攬歌公子沉默不語。
    一瞬間,他從宮沉璧身上察覺到一種本該在司析身上的東西:
    傲視群雄、直衝雲霄的天子意氣;
    以及司析那種慘烈入骨、執拗無畏的蔑世之意!
    這兩人,怕都是一般無二的執著。
    隻是,宮沉璧,你注定輸的一敗塗地,愛情這東西,誰無法割舍,誰便先輸了啊。
    攬歌公子微微自歎,略帶傷感,“小王爺,可是值得?”
    為了一個司析覆亡天下,
    甘願被千夫所指──明麵人恭恭敬敬稱一聲定國王爺,暗地裏誰不指著青天罵他忘恩負義居心叵測?
    放眼四方,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虎視眈眈,等著宮沉璧陰溝裏翻船,方好坐收漁翁之利。
    “弑羽軍、本王還有阿析,都別無退路……”宮沉璧眼神落寞。
    宮沉璧幾十萬定國軍素來是梁元帝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斬草除根。
    這兩年,梁元帝不費餘力打壓他,幾乎舉步維艱。
    他若不反抗,不出一兩年,他、弑羽軍、阿析,怕是命喪黃泉、屍骨無存。
    所以,便是孤注一擲,賭出一條血路來。
    攬歌公子默默一歎,帶著那套由幾十位繡娘能匠日夜趕做的華麗冕服出了定國王府。
    不少人在宮沉璧這年紀,依舊承歡膝下、意氣風發,而這個年輕的王者,已經曆太多歲月滄桑。
    偏偏遇上了不該愛的人,
    情動時,越深,就越痛,也越折磨人。
    “咳咳,”長長的青絲散落,掩住虛弱蒼白麵容,“擇遠,我們如今……在何處了?”
    “主子,到了繁州。”少年端下藥碗,擦拭他臉上虛汗,“您身體未愈,好生休息著,才會好得快。”
    司析心下苦笑,他這病體,有違天和,殘弱不堪,日後估計著不會有痊愈的一天。
    撐著一是一日。
    二十年前一場風寒,奪去了他健康,自此三天兩日湯藥不斷,身體每況愈下。
    十五年前強注入體的內力,已毀了他的根基,雖僥幸存活,亦是終日纏綿病榻。
    十年前那次的截殺,他雖逃過一劫沒有命喪黃泉,但身上之傷已為他留下禍根。
    之後嘔心瀝血使盡謀略策劃梁國朝堂之事,早已耗盡心血,舟車勞頓、夙夜未眠,以至身未老而心先衰,現在不過病骨支離,苟延殘喘罷了。
    纖弱玉手捋起散落烏絲,露出清雅無雙、細致如玉的麵容。眉若秀山,唇如淡水,白玉冠首,素裳博袖,姣花照水的清麗,翩然若飛,臉色卻是病態慘白,身體瘦削,柔弱不勝衣,仿若不堪盈折。
    秀眉下的眸子,清透,清冷,又似含著冰水,眼底深處全是孤寂的溫柔情意。
    “主子,小王爺已詔令天下,十九登基為帝,國號為奉,定都長平。”溫擇遠猶豫開口。
    宮沉璧登基之事,早已天下皆知,便是偏如繁州亦是眾人知曉,茶餘飯後、津津樂道。
    司析垂下眸子,瞳孔泛著盈盈水光,清冷中夾著萬千柔情,“龍非池中物,他有青雲之誌,總有一日會長風萬裏破浪踏九霄,翱翔天際,俯瞰四方。”
    “小王爺,一向很厲害,隻是,主子,您……”
    自家主子是梁國太子,小王爺到時做了一國之君,又是改朝換代,自家主子,又該處於何種境地?
    司析倦怠閉眸,輕輕呢喃,“日後,就留在此處吧。”
    見不到他,才是最好的吧,心頭劃過淡淡遺憾,怕是看不到他君臨天下時的英姿颯爽了……
    蒼白虛弱的年輕男子,裹緊身上的素白披風,
    至於那梁國,
    該做的,司析都已經替你解決了……
    溫擇遠端著空碗出了去。
    清樸素雅的房間,縈繞淡淡藥香。
    要知道,之前梁國雖亂,卻遠遠未到腐朽敗落之際,司析又掌著朝中絕數大權,憑他的機智才絕,扭轉乾坤也未嚐不可。
    可是,司析解羽林軍囚梁元帝,京中大半門閥實力盡被鏟除,暗助宮沉璧攻城,推波助瀾,無疑是將梁國最後餘暉染成黑暗,令其不複存在!
    這份心性,著實令人心驚!
    直到後世,經千年繁華後,許多史學家的不得而知,為何明明有驚世之才的明嘉太子,為何甘願助與初始帝覆滅梁國!
    而卻無人得知,司析他經曆了半生的繁華喧囂,夙夜的燈火闌珊,最後徒留一人的孤獨落寞。
    也給了,那人,絕望與心殤。
    壓抑喉嚨間幾乎噴湧而出的血液,
    心頭陣陣抽痛,排山倒海的悲傷席卷而來,
    枉他自認算無遺策,原來,
    還是百密一疏。
    司析自問果斷決絕,
    原來,終究是舍不得,
    那個人獨一無二的溫柔。
    隻是以後,
    沒有人再會白雪煮酒陪他度過漫長的寒冬;
    沒有人再暖若豔陽折枝說落英相逢結知音;
    沒有人再張揚倨傲甘願在血雨腥風中走過。
    也沒有人再在滿庭芳處,興致勃勃的高歌一曲,然後寫那場未完的《亂京華》。
    九月了。
    待塵埃落定,待他坐擁天下,
    冬天也該來了。
    他的眼神很寂寞,如同獨然的自賞桃花,落盡了一生一世芳華淒豔。
    隻是,大雪紛飛時,
    梁國的冬天很冷,很冷……
    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再去落霞穀,
    看一次桃花十裏、盛世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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