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君歪頭看他，兀地聳肩一笑。他從床塌內側拿出那頂鬥笠。
    “你這個都忘了拿。”他起身，捏著鬥笠走過去，手上將遞未遞。那刀客伸手去接，他卻故意把手往後一縮，讓他接了個空。
    “我幫你戴。”他姿態嬌媚，語氣嗔怪。
    那人知被作弄。漸握雙拳，已現慍怒。
    醉花君假裝渾然，又上前一步，欺他更近。他抬起雙臂，袖口滑落下來。白嫩的腕子圈著竹黃的鬥笠，細心為對方戴上。他的動作溫柔勝水，舉止之間含情脈脈。
    但那刀客皺眉漸深。他扣著鬥笠走至門前，頓了一步，本是要說什麼，最後又什麼都沒說。他側身出門，走得悄然無聲，恍若一片毛羽飄過門框，眨眼過後，蹤跡難尋。
    行步於市井，市井依舊喧囂。可於低眉之間，便能輕易嗅到，那殘存在鬥笠白紗下的，幽淡檀香。
    樂樓裏，隻見醉花君半臥香塌，手執一卷《遊仙窟》，倦眼挑看，慵閑自得。
    此時，半掩的房門再啟。推門的力道輕巧，蓮足踏進，亦有香風撲麵。
    來者精致秀麗，卻又滿身俗套。金衣金履金腰帶，珠光寶氣；粉麵朱唇兔子眼，體弱身嬌。非是自然天成，也有造作之美。
    “醉花君，張大人來尋你。”
    原是來通報的。許是心有妒忌，因而麵露不甘，一句話說得陰陽怪氣。
    醉花君不應他。削蔥指尖拈過書中一頁。
    那人也不再言，直接離去。
    不消兩分鍾，又聞步履之聲，急急切切。來的正是自己的老相好。
    那人一看便是大富之人，隻是尖嘴猴腮，其貌不揚。他一進門，咧嘴露出兩排黃牙，眼冒金光，搓著手便往臥榻走去。他步伐不穩，歪歪扭扭地栽在床上，抱住香塌的美人，左一句“心肝兒”右一句“心肝兒”地叫。他胡亂揪扯對方衣衫，直把那長滿白苔的舌頭往人臉麵舔吸，留下一嘴的唾沫星子。有一滴落到了《遊仙窟》上，浸濕了書頁中那幾個淫豔的字眼。
    醉花君關上書卷，抬手將他推開。那張大人正在興頭上，因他此舉，如遭冷水澆頂，心中藏著怒意，又不忍發作，隻得哄著問他何事不悅。他悄悄拉過他手臂，不安分地撫摸著。
    醉花君別過臉去。
    “我聽人說，這屆的金銀榜上，趙大人跟你‘秋色平分’。”他將被扯至肩頭的衣衫往回攏了攏，漫不經心地輕挼手指，眼睛盯著牆壁。
    對方聞言，強把人雙肩攬過來，親昵地抱住他，手又開始在胸口上亂揉。他笑得貪婪，表情奸詐：“我道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原來美人在為此煩憂。”他一邊解他衣帶，一邊嗤道：“那姓趙的算甚玩意，也敢跟我奪富爭貴，不過是替那些市井的俗民做了些毫無意義的傻事，被‘抬’進榜中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我張家的富貴豈是他能比擬的！”
    醉花君無言。他在考量對方的話裏有幾分虛實。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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