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京城 第二十二章 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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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越時兮的精心照料,夏沽憐的病情倒是比大夫所說的預期早好了幾天。“也該是我履行承諾的時候了。”越時兮心下想著,情緒中暗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他進了夏沽憐的臥房,手上拿著一個紙盒子。
“時兮!”夏沽憐見來人是他,便掀開被子下了床。
“你先別動,”越時兮端起紙盒子示意他,“我給你看樣東西。”
夏沽憐本想過去給他倒杯茶喝,聽他這般說就坐在床邊沒有再動。他注視著他手上的東西。
隻見越時兮小心翼翼地打開那紙盒,竟是從裏麵拿出一個發飾來。與其將它形容為發飾,不說它是一頂假發更為貼切。若將它戴上,那便是以假亂真。
“這是?!”夏沽憐頗感震驚,回顧自己的閱曆與周遭人事,他都未曾見過這種特殊至此的東西。
“你可以把它叫做假發。”越時兮早料到他會驚訝,因為在他自己產生為他做這樣一頂假發的想法的時候,也同樣感到驚訝。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夏沽憐的玉化症儼然成為了他從未放下過的芥蒂,如同一塊流膿的疤,要是放置不去處理,就會惡化。“這些天我一直在收集別人掉落的發絲,昨日終於等到足量了,便拿去給做發飾的師傅加工,然後它就成了。”他刮了刮自己的鼻梁杆,繼續說:“你別說,那師傅真挺專業的,從清理到捆紮,裁剪一樣都不馬虎,”他將假發遞給夏沽憐,“你快戴上試試。”
“啊……好。”坐在床邊的人方回過神來,接東西的手都在微顫。
他拿著那頂假發,卻沒急著戴,而是細看了好一會,手不住地撫著它。這頂假發看久點不難發現裏麵夾雜著不少差色,但由於被人好好打理過,整體看起來很有光澤。
夏沽憐拿著它走到妝台前坐下,端端正正地坐著,看著銅鏡裏的自己。他低頭將原本的頭發撩起,以一隻手束著,然後用一根發帶紮上,最後綰成一個髻。他將它戴上,覺得尺寸稍大了些,但是無妨。他再看銅鏡裏的自己。
越時兮也看著銅鏡裏的他。暮雪換青絲,長度到背上一點,夏沽憐身著白衣,與黑發相映,好似宣紙上的一點墨色,渲染出三分樂趣。
這是一種不一樣的美。之前的他看起來文文靜靜,卻常常帶著點自怨自艾的哀憐。現在的他依舊是文靜的,不過精神了些,就像枯樹前頭的一縷春色,叫人生出許多歡喜來。
“啊,對了,”越時兮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巧的木罐子,打開放在夏沽憐麵前。罐子裏麵裝著一種深褐色的膏體。“我之前去醫館托大夫調製了這種藥膏,可將你眉睫染至近黑,還不容易褪色,你也試試。”
“這……”夏沽憐以指腹沾取了一點藥膏,塗在眉毛上。興許是因為太激動和太生疏的原因,他把眉毛塗得歪歪扭扭,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用絲帕擦掉了塗出去的那部分,再慢慢地將其抹勻,最後把睫毛也塗上。約麼過了一刻鍾,藥膏終於定了色。夏沽憐回過身對著越時兮,羞赧地問他:“正常嗎?我看起來。”
“很好看。”麵前之人由衷讚歎。
“我看起來,是正常的嗎?”夏沽憐忽略了越時兮的回答,又再度問道。他的臉上寫滿了迫切與緊張。
越時兮愣了下,然後點頭,肯定地說:“是,你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夏沽憐這才鬆了口氣,露出了靦腆的笑,淺淺的梨渦甚是好看。他離遠了妝台,又忍不住地靠近,再離遠,又再靠近,如此反反複複了好幾次,卻仍是意猶未盡。
“你再好好梳洗一番,末了我跟你去見夏夫人,我想到了一個能讓你岀府的理由。”
夏沽憐跟著越時兮進了大堂,府中的其他人見他已換卻那滿頭霜雪,皆是驚奇無比,感歎紛紛。
最後越時兮借由教夏沽憐習武一事,對夏夫人稱要帶他去京城的打鐵鋪選一件防身的兵器,以此懇請她允許他岀府。夏夫人看見夏沽憐一頭墨發,實是又驚又喜,心裏對越時兮很是感激,也大概猜到了這無非是自己兒子的一個期願而已。她雖有所顧慮,但也並未多加攔阻,隻是提醒二人上街務必小心一些。
“有時兮你陪著沽憐,我當是放心的,不過他沒怎麼出過門,一切得勞你多關照了。”她微微笑道。
夏沽憐覺得方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一般。他現在終於可以上街,而且不是以一種遮掩自己的狀態,是以一種他夢寐以求的狀態。
兩人出了大堂,越時兮看了看現在的天氣,少有陽光,也不似會下雨,便覺得這時出去再合適不過。他詢問夏沽憐的意見,對方倒也應了下來,但還是拜托他稍等一會兒,自己又回房重新梳洗了一番,這才與他出了府,上了街。
京街十分熱鬧。寬大的街道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攤上的商品琳琅滿目,小販們都在賣力地吆喝。一聲一聲,喊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喊的是糖畫甜粥龍須酥,喊出了市井的味道,喊出了人情的味道。這個客棧人滿為患,那個酒樓人聲鼎沸。在兩家店之間的空地上,還有兩個耍雜技的漢子正在表演著自己的絕技,一個人口中倏然吐出火來,另一個人牽著一隻猴兒,做了許多讓人捧腹的舉動。他們不知是屬於哪一派的江湖,但都給與了觀眾同等的精彩。總而言之,街上聲色生動,實叫人應接不暇。
夏沽憐對於眼中所覽的一切都感到新鮮,這種熱鬧的氣氛甚至使他的感官也變得更加敏銳。他無疑是好奇的,但盡管如此,也沒有像一個小孩子那般興奮到左顧右盼,抑或是撒了歡地亂跑。遇上有趣的東西,他的目光自然會有所流連,但沒有過多的貪婪。在走走停停間,他始終與越時兮並肩走,似乎再有趣的東西,都不足以讓他邁開步子離遠他。在常人看來,這是一種在麵對陌生事物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膽怯,可隻有夏沽憐自己清楚,這是一種依賴。
他看到前麵有一家賣粥點的鋪子,忽然想起了以前夏沽城給他帶回來過的那碗紅棗羹。他甚是中意。隻不過夏沽城就給他帶過那麼一次,因為他當時提回來的時候沒怎麼注意,把那個碗弄得搖搖晃晃的,結果等到回家那碗紅棗羹幾乎灑了一半出來,而且悉數滴在他身上了。當時的夏沽憐還毫不客氣地笑話他,從那之後,他便再沒帶過諸如此類的東西回來。夏沽憐頗有些後悔,因為此後他總是對那碗羹的味道念念不忘。他素來不喜歡吩咐府內的侍女去幫他上街買小食,因為他覺得這很麻煩人,但夏沽城不一樣,他是他的親弟弟。
憶起過往趣事,他不禁失聲而笑。
“怎麼了?”越時兮看向他,好奇地問:“你發現什麼好玩的東西了麼?”
“倒不是什麼好玩的東西,我隻是在想我們前麵的那家粥店是否有賣紅棗羹。”
“紅棗羹?”
“對啊。”夏沽憐極力地讚美它的味道,越時兮聽完點了點頭,算是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夏沽憐這才想起他不是京城的人,家鄉或許不流行這種羹,他自然是沒什麼體會。
“抱歉,我忘了你是酆都人士,應該不喜吃甜吧?”
“倒不是不喜吃甜……”身邊的人解釋道。
“那我建議你試試看。”夏沽憐還沒聽的完越時兮的話,就拉著他的袖子往那家店走。他詢問店家是否有紅棗羹,店家一聽,挺直了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頗為得意地對他說道:“這位客官,您這可問對地方了,我這家店經營了十幾年,這紅棗羹可是招牌呢!”
“是麼?那勞煩您給我兩碗……”
“沽憐,買一碗就好,我從小就不太喜歡吃黏糊糊的東西。”
“這樣的話,那就一碗吧。”夏沽憐聞言,神情有些遺憾。
那店家端了一碗紅棗羹上來,拿給了他。香甜的氣息撲麵而來,他用勺子攪拌了幾下,那份甜膩便伴著熱氣升騰,一絲一絲地挑引著食客的味蕾。
越時兮見他在吃,也不知怎的,自己的食欲竟是悄悄地竄動起來。
夏沽憐舀起熱騰騰的一勺,隻吹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裏。一入口,便知店家所言非虛。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家店就是記憶中的那家。不過出乎他所意料的是,這家店跟夏府之間的距離要比他想象的遠上許多。不知不覺間,他加快了吃羹的速度,過於小巧的勺子逐漸讓他陷入了麻煩。他索性丟掉它,直接喝了起來。
越時兮從未見過他如此貪食的樣子,以至於動搖了他先前拒絕的態度。他並不期待這碗紅棗羹有多美味,因為就算現在夏沽憐喝的是鴆酒,他也會有想去嚐試的心思。吸引他的本就不是那一碗紅棗羹,而是未曾見過的夏沽憐的反應。
作者閑話:
朝如青絲暮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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