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府的大堂之內，嵇丞相正襟危坐，神情十分嚴肅，而一旁的嵇九玉，更是坐立難安。他時而站起，又反複地坐下，時而搖頭，好似怒藏於胸，卻不可發泄，隻能不住地悶歎。
    “我絕對不去玄雲山，更不可能跟他一起去。”
    要說這九月底，北晏使團已結束了訪京，一隊人馬浩浩湯湯地踏上回國路途，戚禦史的女兒也已被尋回，京城按理應該已恢複到了往常的景象。但實則不然，京城倒是比之前更為熱鬧。緣是玄雲山善水觀的天師要收徒。
    天師姓蕭，原名不詳，道號放塵，乃德高望重之輩。善水觀修正一道，前任天師入京禳過大災，民間亦多流傳著善水觀的道者修為高深，降妖驅鬼的事跡，一來二去，使其在民間聲望漸高，以至到了蕭天師這裏，更成大統，天下修道之人無不對其心有向往。
    嵇禦史和夏將軍為官之前，曾是天師舊友，如今雖是不常來往，但彼此心間，亦多珍重。聽聞天師收徒，兩人會於酒樓商量了一番，最終打定主意要把自家兒子送去道觀修行。一來既可以修煉二人身心，使他們作為年輕人常有的浮躁通病得到收斂；二來又可以改善二人之間的關係，緩和他們劍拔弩張的氣氛。其實後者，是最為主要的原因。
    嵇夏兩家有世交之情，卻偏偏到嵇九玉和夏沽城這就變了味，雖然他們平常在人前表現得還算和睦，但他們的長輩其實早就從中看出了不少端倪。為了避免出現兩家不和的閑言碎語，維持這份難能可貴的情誼，嵇丞相和夏將軍的想法可謂一拍即合。隻不過，對於嵇九玉和夏沽城而言，即將到來的事情，堪稱“彌天大災”了。
    這邊，婢女給嵇丞相奉茶，隻見他細細地品著，不動聲色，徒留得嵇九玉焦灼萬分；另一邊，夏將軍也道出自己先前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似是成竹在胸。
    “什麼？！”夏沽城方在外練武回來，身上的汗尚未幹卻，聽夏將軍這麼一說，反而滲得更厲害。“怎麼，難道是為父口齒不清了？”夏沽城聽罷費解，“好端端地為何要讓我上玄雲山去？”
    “你且當清淨身心，增添曆練罷。”嵇丞相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扣著桌麵，心中默默盤算。
    “不去。”嵇九玉答得堅定。
    “不去。”夏沽城果斷拒絕。“我身為少將軍，拋卻當朝軍務上山修道，成何體統？”
    “哼，”夏將軍知他定要推托，聞言一聲冷嗤，“你在不在朝中又有甚要緊，你隻管去，有什麼事你老子幫你辦。”
    “咳咳……”夏沽城聽到大將軍如此評價他，極不自在地扶額，“這麼說您兒子，過分了啊。”
    “我絕對不去，絕不。”嵇九玉很少這麼固執，去善水觀可以，但跟夏沽城去就是不行。嵇丞相故作慍怒，良久不發一言。
    嵇九玉想他是真生氣了，便不敢再縱性，思索了片刻後，他悄悄走到丞相身旁，輕輕地拉住他的衣袖。“爹，能不能，換個人同我去？”
    “你怎麼不叫夏沽憐去？”夏沽城極其不服氣。夏將軍眼神一凜，“沽憐的症況你不也知道，萬一出去給傷著了，你老子受不了。”
    “父親，”夏沽城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打擊，神情宛若一個枯等深閨多年的怨婦，“我覺得我不是親生的。”
    “你若是不去，為父也不為難你。”嵇九玉別的不說，偏生了一張我見猶憐的臉，平白惹人心疼。若不是嵇丞相早打定了主意，怕是真就臨時變了卦。嵇九玉見他態度放軟，似是應許了提議，心下暗自高興。
    卻不料嵇丞相早有盤算，以退為進，“你不去便罷了，不過為父想問你一件事情。”“您說。”嵇丞相撚須一哂，故作疑惑地問道：“近日吏部周尚書遺了我一卷《簪花仕女圖》，正巧九綃最近在習丹青，我準備等會送給她，不知你意下如何？”
    “是周仲朗之名筆！”嵇九玉平日鍾情於收集書畫，嵇丞相這一番話，全然是有備而來，簡直讓他進退兩難。
    第二天清晨，夏府和嵇府的門口各停了一輛馬車，從府裏出來的，是兩個身形疲憊，麵容憔悴的人。
    夏將軍和嵇丞相原本打算讓兩人共乘一車，但這個想法最後因為二人的堅決不從和殊死抵抗而就此作罷。嵇九玉甚至刻意差遣車夫將馬車駕往另一條與夏沽城截然相反的路徑，準備“南轅北轍”地繞到玄雲山。雖然路途各異，但此刻二人心中所想卻難得相同，便是：薑還是老的辣。
    

    作者閑話：

    一計欲修二人好，若無窄路不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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