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又是半個月，他已經可以短暫地從床上坐起來。凡人的醫藥真是神奇，他都感覺自己快死了，還能救回來。
    玲經常來看他，也不說話，靜靜地坐在床邊一坐就是很久。今日她又來了。
    高高束起的發隨著走動飄起又落下，有淡淡地血腥味充斥鼻間。
    “剛剛在山下劫了一鏢，殺了三十多個人，沒想到被官兵突然出現，對方人多勢眾隻能退回來。”她頓了頓。
    “最近這裏的官兵變多了。”
    她看著沉默的柒香雲，蒼白的氣色已經淡了許多，他的身體在慢慢地好轉。
    “快兩個月了，你什麼時候好起來呢？什麼時候才能開口和我說話？”
    她歎息著輕輕靠上柒香雲的胸膛，感受著一起一伏的韻律，如同枯潭死水，隻有下方堵塞的泉眼時不時維持著淡薄的生機。
    他將身上的頭推開去，攏著被子不說話。玲看著他苦澀地笑了笑。
    “我讓那個車夫來看看你好不好？”
    她終究沒有聽到回答，沉默地替他掖好被角出去了。
    沒多久外麵又來了腳步聲，這次是他的車夫。車夫一看到他就跑了過來，看著半死不活地人不可置信。
    “仙師！仙師……你……你……”
    車夫驚訝地看著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為什麼青山派的修士會被困到這種地步。
    柒香雲看著他，突然覺得他也挺不容易。送趟路還能跟著被抓上山來，卻對他報有那麼大的期望。
    “你走吧。”很久沒說話，聲音沙啞地幾乎聽不清。“我現在自身難保。”
    車夫聽呆了他的話，艱難地轉過彎來，低呐著。
    “我能走嗎？”
    希望懸在半空，前方是饑餓的狼群，後方是萬丈的懸崖。
    “能。”柒香雲點頭，給了他無限希望。“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就能走了。”
    車夫驚喜地睜大了眼，激動地抓著他的手淚目地連番說著感謝的話。
    “多謝仙師，多謝仙師，多謝……我好久沒回家了，我妻子兒子還在家裏等我，我兒子才那麼大，沒了爹可怎麼活……”
    車夫語無倫次地比劃著兒子的胖瘦高矮，三十多歲的男人哭得淚眼婆娑。他覺得能幫助這個車夫也是件好事。車夫還在說著，他在路上就喜歡說話，兩個月終於又看到熟悉的人怎麼也停不下來。
    “我媳婦兒可愛我了，從小就一直想嫁給我，後來長大了嫁給我還為我生了那麼大的小胖崽子。誒，仙師，你知道那麼大是多大嗎？就是這麼大，我一個巴掌加半個巴掌那麼長，半個多巴掌那麼寬，那麼小一點點後來長到這麼高這麼大……”
    車夫在他的膝蓋和腰間不停比劃，他眯著眼睛昏昏欲睡，很久車夫才一邊流著淚，一邊口幹舌燥地停了下來，看著他疲倦的麵容曬曬地笑，幹裂的手指不好意思的捏著衣角，冒著淚花的紅眼眶也不泛濫了。
    柒香雲被他這反應隔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
    “你走吧，我累了。”
    車夫又感激地看了他許久，嘴唇張張合合好幾次，知道他在養病，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外麵的小崽子們見到一個大男人紅腫著眼從他這裏出去呼啦啦地跑進來嘰嘰喳喳地圍在他身邊。
    “玲姐姐的男人，你還沒好嗎？你好久才能起來和我們玩呀？”
    “大哥哥，你是不是欺負剛剛那個叔叔了？他眼睛都紅了了！腫得好慘，肯定是哭過，像死了爹一樣！！哇！”
    柒香雲被這奇怪的比喻雷到了，睜開寐著的眼看著床邊幾個小不點。
    “我叫柒雲，我沒欺負他。”
    小崽子們被他的回應嚇了一大跳，隨即熱烈地叫了起來。
    “哇！原來你不是啞巴！！”
    “你說話了！你是不是病好了！”
    “天啦，我看到母豬上樹了！”
    “母豬上樹是什麼哇？”
    被問到的小崽子噎了噎，吭哧了半響才回答另一個小不點的話。
    “玲姐姐說母豬上樹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哇，太陽還會打西邊出來嗎？！好神奇！”
    柒香雲擰著眉看著這些小崽子，額頭青筋跳了跳。
    “出去。”
    小崽子們被他的氣勢唬住，一個個縮成鵪鶉。帶孩子的大娘趕緊將孩子們帶了出去，歉意地對他笑。
    “小崽子們不是故意的，他們想和你玩，不要和他們生氣。”
    柒香雲看著小崽子們一個個蕭瑟的小身子，才終於感覺世界清靜了許多，翻了身將自己全部埋進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