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的仆從和士兵們都紛紛揚起了火堆，和馬車裏的昏暗不同，外麵可以說是火光通明。鬱秋生卻是半點沒有被火光暖到，寒毒還在執著地肆虐，絲毫不在意這具身體是否承受地住。扶著馬車的欄杆勉強從上麵跳下來，還沒站穩，一隻毛絨絨的熊腦袋就湊了過來。
    “舅父，俏俏還給你。”
    鬱秋生接熊的手一頓，看著眼前滿臉稚氣的孩子，那孩子說的一臉認真，沒有半點受人指使的樣子，便緩緩蹲下身來。
    “你叫我什麼？”
    被喚作俏俏的五色熊更加不高興，人家好歹是隻雄的，這名字是怎麼回事？一臉嫌棄地飛快從男孩的手上自己跑回了鬱秋生肩上。不過它更嫌棄躺在馬車裏，讓主人照顧的那個人，要不是他，主人怎麼會沒空照料自己，害得它隻好自己去找吃的，然後被這個孩子逮個正著，還取了個這麼可笑的名字。
    男孩的眼睛很大，水潤潤的，鬱秋生明明沒有吼他，甚至連大聲說話都不算，那大大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升起一層水氣，惹人憐愛。
    “母。。。母妃說，彤兒的舅父眼睛是紫色的。”孩子小聲地說完，小手一伸，就牽住了從後麵走來的人。
    “冒犯了。”還沒等鬱秋生回答，皇甫書嵐一把攬過自己的兒子，神情自然。“孩子好奇，喜歡新奇的事物。”
    嵐王爺當著外人的麵，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在那說自己的兒子是在瞎說。若嵐王爺什麼都不說，鬱秋生倒是認為孩子隨口一說，他現在親自上前否認，反而讓鬱秋生有點在意了。
    皇甫書嵐卻沒有給鬱秋生反駁的機會，捏了捏自家兒子的臉頰，便讓孩子找楊廉去玩了。
    “本王也不問你白日用的是什麼怪異的招數了。”皇甫書嵐說話間也沒有看鬱秋生，隻背對著他。“本王是來問你，那不死山莊有個規矩你可知道？”
    不死山莊，顧名思義，送上去的病人沒有治不好的。但是能進莊求醫的沒有幾個，先前還是霍老太太當莊主的時候，即便你是達官貴人，在朝堂，在民間地位再高，老太太看不上眼，照樣不幫你治病。但自從霍老太太將莊主之位給了大兒子霍藥石之後，規矩放寬了不少。醫術最好的霍老不會再親自看病，但至少可以排隊讓山莊裏的學徒給把把脈，運氣好的話，抽到每月三位的莊主親自看病機會也是不錯的。
    皇甫書嵐知道這個規矩，鬱秋生既然提出來，那自然更不會不知。但是按照那個規矩來辦事的話，鬱秋生莫不是指望讓山莊學徒給皇上治病，或是寄希望於運氣？
    “秋生自有辦法。”
    鬱秋生沒有被皇甫書嵐冷漠地語氣嚇到，手指輕輕撩過俏俏頭頂的紅毛，小熊則享受地眯起眼睛任由他撫摸，本能地朝鬱秋生那拱，體內的寒毒似乎感知到了五色熊的接近，慢慢平息了下來。閉上眼，長舒了口氣，再抬眼的時候，皇甫書嵐已經離開了。這沉寂了五年的王爺雖然奇怪，但說不定是並無壞心。
    等第二天鬱秋生帶著皇甫淩，皇甫書嵐和楊廉無視從山頂幾乎要排到半山腰的隊伍，徑直走到山莊門口時，皇甫書嵐才發現，鬱秋生沒有口出狂言。
    “秋姑娘，你回來啦，我得趕緊去跟老夫人說。”山莊門口分配病人的姑娘一見到鬱秋生，還沒等鬱秋生開口阻止，姑娘就提著裙子頭也不回地跑進了莊內，隻留下一句，“你們先進來自己招待一下自己。”
    秋。。。姑娘？！除了鬱秋生已經往莊內走了，其他人都原地頓了一會兒才急忙跟上，先不說那跑進去的姑娘招呼地如此之自然，鬱秋生竟也沒半點不自在。
    莊外排隊的更是議論紛紛，但大多數都是覺得，怪不得這個後生如此俊俏，原來是個女兒身。
    山莊的前院比較擁擠，院子中擺放了數十張桌椅，每張桌子前都坐著一個學徒。山莊門口守著的學徒會先詢問一下病情，並按病情分配病人到適合的桌椅前，故而就算連夜在山莊門口守著，上午也不一定看得到病。
    好不容易穿過擁擠的前院，皇甫淩才堪堪追上鬱秋生，還未開口說話，就看見夫子的臉有點泛紅，想是剛剛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被稱為姑娘，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本來正經的詢問因為夫子不一樣的可愛，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姑娘芳齡幾何，可有婚嫁？”。換來夫子飽含警告意味的一瞪，皇甫淩卻早已不怕，沒了之前沒說清的曖昧關係，現在夫子所有的舉動在皇甫淩眼裏，和情人間的打情罵俏一般無二。
    踏進山莊正廳，老莊主霍無藥就甩開扶著自己的丫鬟們，拄著拐杖就往鬱秋生那走，老太太年歲已高，走得卻也算穩健。鬱秋生趕忙上前扶住，老太太樂得眉開眼笑。
    “可想死奶奶，知道回來看看了呀。”老莊主握著鬱秋生的手不放，說話見看了看鬱秋生身後的人。“劍邱呢，沒回來？你們小夫妻分開久了可不好。”
    若是老莊主前麵說的話還算正常的話，後麵那句差點讓皇甫淩跳起來，就差直接掀桌子開口說那是我媳婦！
    廳內廳外就是兩副光景，老莊主身後的丫鬟侍從們個個鎮定自若，仿佛劍邱小少爺娶了個男人是人之常情。廳外還未來得及進門的皇甫淩一行人各懷鬼胎，皇甫淩一臉的假笑，心裏已經怒吼了好幾遍，楊廉是毫無掩飾的驚訝，皇甫書嵐雖還是一臉漠然，眼神已經從鬱秋生和皇甫淩之間掃蕩了好幾回。
    “奶奶，我這次回來是想讓奶奶給我學生把個脈。”鬱秋生扶穩老太太，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
    老太太一個一個人看過來，最後看向了皇甫淩，輕咳了一聲，一把拉過鬱秋生，附在他耳邊說話。
    “你當心點，外麵那小子喜歡你。”說完還一臉嫌棄地看了一眼皇甫淩。
    關鍵老太太說悄悄話卻一點也沒放低音量，廳裏廳外都聽了個幹淨。皇甫淩接收到老太太充滿嫌棄加警惕的眼神，深吸了口氣，強壓下怒氣，告訴自己沒必要和老太太計較。
    鬱秋生有點尷尬，又不能和老太太直接說，是，我知道，我也喜歡他。
    先前霍劍邱把自己救回來，想進莊幫他繼續調理身子。若是平時，鬱秋生是萬不回隨著霍劍邱回去，自討沒趣，奈何身體虛弱，隻能任由霍劍邱瞎胡鬧。
    現任莊主，霍劍邱的父親霍彥一腳把霍劍邱踢到了牆角，也不管自己還在場，很直接地說，如此來路不明的人，還帶個孩子，怎可往莊裏帶。霍劍邱也是強脾氣，說要是不讓鬱秋生進莊醫治，他這輩子就不回莊裏了，氣得莊主差點當場殺了鬱秋生了事。最後還是老莊主出來看了一眼，拿拐杖狠狠打了一下兒子的腿，說了句，多大點事，我乖孫喜歡，就接進來治，何必為難一個姑娘。
    老莊主自從從莊主之位退下，眼神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在老莊主眼裏，雖然鬱秋生聲線粗了點，那還是個嬌俏的姑娘不是，既然乖孫喜歡，就當成孫媳婦一樣寵愛，也導致了全莊上下全喚鬱秋生為秋姑娘。霍彥和老莊主說了好幾回，鬱秋生不是姑娘也不是您孫媳婦，結果都是被老莊主亂棒打出。
    老莊主的恩情自然要還，霍劍邱也正好免了被莊裏催著成親，求了鬱秋生好幾回，才算勉強讓鬱秋生忍了下來，所以幾年下來，鬱秋生習慣了秋姑娘這個稱呼，也習慣了老莊主把他當作孫媳婦。
    老莊主見他沒有應承，有點生氣地豎起了眉毛，一把甩開鬱秋生的手。
    “回來也不知道問候一下我這個老婆子，就知道讓奶奶幫你做事。“邊說邊氣呼呼地往回走，丫鬟們識趣地趕忙上前攙扶。”奶奶累了，回去休息了。“
    鬱秋生張了張嘴，想挽留，卻最終還是理虧地閉了嘴。
    今天是急了點，完全沒了平日淡定的模樣，也難怪老莊主會覺得自己對這個學生太多關注，為自己孫子著急吧。
    正想著，皇甫淩就湊了過來，少年俊朗的臉上滿滿的都是醋意。鬱秋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皇甫淩更加氣憤，一把拽過鬱秋生的手腕，也沒理迎上來想要給他們帶路去客房的丫鬟。出了門廳，大概辯了方向，就往後院走。
    夫子的手腕很細，雖然知道夫子並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在拽過來的同時，放鬆了手勁，拉著人尋了僻靜的地方準備好好問一下關於孫媳婦的事。
    兩人麵對麵站定，皇甫淩正色看著鬱秋生，就不問出口，全身散發著少年的擰巴勁。
    “剛剛問的急了點，若是明日再問，或許會更好一點。”鬱秋生完全沒有往那方麵想，一心隻想著耽誤了皇甫淩解毒，仔細盤算了一下明天該怎麼說。
    “我要問的不是這個。”看著鬱秋生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皇甫淩還是控製不住的低吼出聲。
    不知是鬱秋生本來就對人情世故毫不關心，還是，根本沒把他當相好之人，當初的那句喜歡，莫不是為了安慰他。
    “你莫不是。。。”鬱秋生微微睜大了眼睛，有點不相信。
    方才兩人出了正廳，皇甫書嵐就已沒了剛來時微妙的驚訝表情，顯然是已經從媳婦和姑娘中猜出了端倪，皇甫淩這麼聰明，竟然沒有猜出來。當真是被感情迷了眼，鬱秋生沒想到皇甫淩用情如此之深。
    鬱秋生甫一出聲，皇甫淩就在那瞬間明白了些什麼，暗道自己不該把陰暗的想法往夫子身上套。偷眼看去，夫子雖然低著頭，卻隱隱能聽到細微的笑聲。麵紅耳赤地伸手去捧夫子的臉頰，小聲嘀咕。
    “不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