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徐家大門的拐角路口，一盞白色的燈高高地矗立著，隻有夜晚才亮。也隻有夜晚，才引人矚目。
    老管家就站在離燈不遠處的坡路上等候，徐三少便讓車在拐角停下。
    肖家大伯父叫住他：“幹兒子，你該改口了。”
    沒辦法，這老家夥著急占他便宜，他愣是不忍心拒絕！徐三少無奈地白了他一眼，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幹爹。”
    肖家大伯父的眼睛笑成了兩條縫。
    轉身，飄零的落葉劃過高杆路燈照成的銀亮光暈，形成幾片斑狀的陰影，在眼前一閃而過。徐三少怔怔地在想，他老娘當初就是把他拋在了路邊燈下的吧。因為剛剛有一瞬，他感覺似曾相識。
    肖雲霆急忙下車，送徐三少最後一程。他追上徐三少，高高的身形擋住了徐三少眼前的刺眼燈光。
    “瑾弟弟，就算你是男孩，我長大了也願意娶你。”
    十五歲的徐三少，比肖雲霆矮了一個頭。他聽了，恍惚了幾秒。
    肖雲霆俯身在他耳骨朵說完這句話就跑回了車裏，徐三少再轉身去找他的時候，車子已經啟動，開始返行。
    小公子的一句玩笑話，讓他咧嘴笑了起來。徐三少衝著遠去的車子，自言自語道。“肖雲霆，算你走運，看在你是我恩人的份上，就不忽悠你喜歡我了。等你長大了，如果你再跟我說這樣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樹影婆娑，夜色如墨，車子很快就淹沒其中。可他的心，暖似春日撩人的韶光。
    “三少爺，老太爺和老爺還在客廳等你。”李管家走下來，提醒徐三少該回家了。
    徐三少點頭，跟上他的步伐，問他：“弟弟喜歡那輛車嗎？”
    李管家停下腳，本想問“三少爺怎麼知道”，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問題太多餘，便兀自搖頭。他想起自家寶貝孫子坐車的高興樣子，不由對徐三少揚起笑臉。
    “很喜歡，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三少爺。”
    徐三少說：“不用謝。我呢，說是徐家的三少爺，但其實徐家人並不把我放眼裏，在這個家裏沒人會喜歡我，我也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如果弟弟不嫌棄，可以讓他來找我玩呀！”
    李管家看著身邊瘦弱的孩子努力往大門口走，沒由來地生出一股子惻隱之心。他低聲提點：“三少爺隻要記住，自己是徐家人，而不是肖家人，就能得徐老太爺的歡心。”
    李管家這話的後麵一層涵義是，徐家還是徐老太爺說了算。
    徐三少即刻會意，說：“謝謝管家。”
    兩人到達大門，乘上巡邏車，沒幾分鍾就進了客廳。
    徐老太爺和徐老頭這對父子占據了中央的長沙發，卻沒見大太太和三太太的身影。李管家將徐三少領回客廳，向他們鞠完躬，便自覺退到一邊。
    徐三少站在茶幾外，敵不動他不動。
    徐老太爺放下茶杯，說：“過來坐。”徐三少剛挑了離自己近的單人沙發坐下，就聽他急不可耐地問：“關於今天肖家認親的事，你自己有什麼想法？”
    “多多益善，其他沒什麼需要多說的。”徐三少打了個哈欠，眯著眼回答。
    “你看你像什麼樣，一點規矩都沒有！”
    徐老頭本來就對他徐三少就有意見，現在見他態度散漫，脾氣更加暴躁。
    “好啦，”徐老太爺欠身，手背在身後：“今天也晚了，都散了吧！”他眼神瞟到東側長廊，大太太和三太太兩人的身軀各自一晃蕩，竟都撞出了原形。兩個婦女爭先走進廚房，假裝吩咐下人做宵夜。
    徐三少隻覺好笑，他路過東側餐廳，無視兩位怪阿姨探究的眼神，徑直走上樓梯。在二樓的拐角，他遇見了正在下樓，穿著睡衣的徐安北。
    “徐城瑾，”徐安北在擦肩而過後叫住了他，說：“謝謝你捐骨髓給我，但……”
    徐安北麵目冷靜，此時看向徐三少的表情也很安寧。可不知怎的，這樣一張不悲不喜的臉皮，愣是被造物者寥寥幾筆就添上了滿滿的陰狠和戾氣。
    “但我讓你媽跪在我腳下感謝我，你不能原諒是嗎？”
    徐三少回憶起前世徐安北在他麵前拿下偽善麵具時說的話，他當下隻覺心驚肉跳，膽寒而立。他根本沒想到自己一直依賴和相信的二哥，竟從一開始就視他為仇敵！
    “你、你說笑了，”被看透心底的怨念，徐安北凝固起一張鬼臉，笑得蒼白如邪祟：“我隻是想跟你提個醒，大哥一直喜歡捉弄人，我可能沒辦法幫你。尤其在學校，他總喜歡胡編亂造……我剛入學嘉榮那會兒，他也傳過我跟我媽的事，很難聽……”
    徐安北即便緊張，也像前世一般將謊言說得無比順溜。
    徐三少已經摸透徐安北這個人暗黑的人格屬性——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隻要他有一丁點不痛快，就會立刻實施報複的手段。
    可徐三少已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他橫眉冷對。將徐安北一步步逼進牆角，徐三少方沉沉開口：“徐安北，你記住本少爺的一句話——一旦複仇的遊戲開始，你就不再有喊停的機會。”下一秒，他綻開笑顏，問徐安北：“二哥，我最近在看複仇者係列的小說，你說我這種語氣，像不像裏麵處處刁難主角的反派人物？”
    “像，也不像。”
    徐安北眯起眼，再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