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息，林息！”宋慕揚邊跑邊喊，全然不顧路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他追了好一會兒，才將那被長椅絆倒的孩子摁在地上。
    林息的臉色青白，額頭上有片擦傷，皸裂的嘴唇也是白的。自他見到沈柏筠，便像生了大病的人，臉色就沒好過。
    他跑的脫了力，連掙紮都放棄了，卻倔強的不肯看宋慕揚。
    “放開我。”
    宋慕揚將他提起來放在椅子上，卻怕他再跑，緊緊地攥住他手腕不肯鬆開，“你怎麼會在那？柏筠叫你去的？”
    他叫自己林息。連名帶姓。叫那人卻是柏筠。
    “不是。”他回答的簡潔。
    宋慕揚蹲在他麵前，“聽我解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什麼都不用說了。如果你想和他再續前緣，我會主動讓位置。我現在就可以回你家收拾行李。”
    他說的是“你家”。宋慕揚火氣也蹭的一下竄了上來，開始想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你為什麼跟蹤我。”
    林息苦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宋慕揚，我沒你那麼卑劣，口口聲聲讓我信你，卻偷偷和前任跑來幽會。你讓我信你，自己卻從沒信過我。兩邊你都不肯放手，我還覺得奇怪。現在看來你對我的喜歡，可能就是因為我這具小孩子的身體，這具看起來像十三四歲的身體。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
    宋慕揚要氣瘋了。“林息，這是第二次。你在褻瀆我們的感情。”
    林息的笑容裏無限哀傷。和宋慕揚這樣的人在一起，本就是黃粱一夢。是他不自量力，夢得太久。現在和他相配的那人回來了，自己也是時候醒來了。
    “是啊。我的錯。”他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就要往馬路上走。
     宋慕揚將他打橫抱起來便走。林息也不掙紮，隻是哭了笑，笑了哭。旁邊有家賓館，宋慕揚隨便開了間房，將穿著衣服的林息扔進浴缸裏。
    開了花灑便往他頭上澆。
    水是冷的，林息剛剛病了那一場，根本承受不住。然而怒氣幾乎要將宋慕揚焚燒殆盡了。
    他要讓林息清醒過來。
    林息沒有躲。他瑟縮在寬大的浴缸一角，倔強地抱著膝蓋，默默承受宋慕揚施加給自己的暴行。
     冷水沒有將林息澆醒，卻讓宋慕揚醒過來了。
    那孩子泡在一缸冷水裏，臉都青了，嘴唇也變成駭人的紫黑色，他抱著自己的身體，壓抑著不發出任何聲音。
    他剛剛才不發燒了，自己是瘋了嗎！
    而且明明是自己的錯，他沒有好好解釋，卻要怪林息不能好好說話。
    倉皇失措地將林息拖出來，幾下撕光那孩子的衣服。又用浴巾將那眼睛裏漸漸沒了神采的孩子包了起來。
    浴缸裏的熱水被開到最大，然而那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宋慕揚不敢等。他怕一時猶豫會換來一輩子的後悔。他將上身的衣服脫了，把那孩子緊緊的摟在懷裏，為他取暖。
    兩人肌膚赤裸相貼，隻覺得那孩子的身體冷得像冰。自己懷裏抱著的恍若是個死人。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一絲生氣。他一邊大聲咒罵著賓館熱水的流速，一邊焦急地抱著那孩子在屋裏踱步。等到溫水大概裝滿一半的樣子，他才將那孩子小心的放在了浴缸裏。
    那孩子一時不能適應水的溫熱，一邊喊疼一邊掙紮著要哭出來。宋慕揚怎麼會不知道那感覺。小時候堆完雪人，用溫水洗手，那溫度灼的手指關節都疼的要命。
    那隻是手指，這孩子卻是一身的骨頭都泡在了裏頭。
    宋慕揚一邊流淚一邊按著那孩子，不讓他出來。
    他漸漸安靜了。默默地流著淚不再掙紮。
    宋慕揚看他渾身的皮肉都透著不正常的紅，像是煮熟了的蝦子，隻有腿上膝蓋上有幾片淤青，大概是剛才在絆倒的時候摔的。
    他渾身抽搐了幾下。
    宋慕揚大驚失色。“林息，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時間似乎突然就進入慢速。眼前的孩子垂著頭，一分一秒都過得艱難。
    “慕揚哥哥，”那孩子慢慢抬起頭，眼中含淚，柔軟淒切，“我疼。你進來抱抱我好不好。”
    他又變回了那個愛撒嬌的，依賴自己的柔軟的孩子，比帶刺的時候還要讓人心疼萬分。
    宋慕揚恍惚。他隱隱的想起一個可怕的詞。
    精神分裂。
    不會的。
    林息，不會的。
    宋慕揚不敢再往下想。他脫掉衣服，一腳跨入浴缸，將那乖順的孩子摟入懷中，盡量躲避著他受傷的地方。
    心中一陣陣密密麻麻的痛。
    “對不起。。我是瘋了才會。。對不起。。”
    林息伸出手，環抱著宋慕揚的腰，腦袋就軟軟的耷拉著貼在宋慕揚胸口上。“我沒有跟蹤你。我沒有。”
    宋慕揚心裏的疼加了倍，“我知道，你最乖了。對不起。”
     “我好冷，好疼。今天一天都好冷好疼。林息相信你，是林息看錯了，對不對？”
    宋慕揚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心裏無限愧疚，卻連開口解釋的勇氣也沒有。
    “哈。”林息笑了。
    那笑聲讓宋慕揚心裏有些發毛，“對不起，我錯了林息，原諒我，我發誓以後再不見他，好不好？”
     林息想了一會兒，“好。”
    那細若蚊蚋的聲音讓宋慕揚如遇大赦，卻也讓他更加心疼。
    那孩子是有多愛他，才能一次次地忍受，一次次的原諒。
    數不清浸了多少遍熱水，那孩子的臉上才漸漸恢複了些人色，有些紅撲撲的了。
    林息有些困倦的閉上了眼睛。宋慕揚放了心，林息卻不肯回家睡。
    “我不回去。家裏都是他的東西。我怕。”他在被子裏露出的大眼睛可憐兮兮。
    “好。我們不回去。”換個環境也好。反正對宋慕揚來說，有那孩子在的地方就是家。
    趁那孩子沉沉睡去的功夫，宋慕揚和家具店約好了送貨時間。自己是走不了的了，便列了清單，讓韓睿將車子和用的東西都送了過來。
    幸好定的是個套間。韓睿大包小包的進來，還帶了初玉和兩個小助理。
    韓睿一進門又要喊。宋慕揚慌忙捂住這祖宗的嘴巴，將他拽到沙發上，又示意閑雜人等都出去了。
    “宋慕揚，你到底要幹嘛！”韓睿逼著他將事情經過大概講了一遍，宋慕揚還沒說完，韓睿的巴掌便招呼過來了。
    宋慕揚沒躲。韓睿沒想到宋慕揚會生生的受了他這一下。看著那臉上五根清晰的手指印兒，自己反而有些尷尬。
    “你別以為不躲，你就有理了。”韓睿哼哼著給自己壯膽兒。
    “我沒說我有理。就算你不動手，我自己都想抽自己。”宋慕揚點了根兒煙，也給韓睿點了一根兒。
    “哼。要我看就是沈柏筠那個王八蛋叫他去的。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還跟蹤。虧你大帽子扣得響，真是柿子專挑軟的捏，就會欺負小孩兒。”
    “他說不是。”宋慕揚說完突然想到什麼似的。
    林息的手機依然沒有密碼。韓睿湊過來看著，又忍不住白了宋慕揚一眼。
    是的。林息對自己，從來都是真誠的，透明的。
    可自己卻。。
    短信的第一條是個陌生號碼。“速來XX咖啡館。會有你想見的人。”
    “媽的。”韓睿將手機往桌上一扔，“肯定是姓沈那孫子發的。”
    宋慕揚的心漸漸沉下去。他不想承認，可是會有這麼巧麼。除了沈柏筠，沒人知道他會在那裏出現。
    “以後別見他了。他多人精啊，借你的手，就差點把林息害死。”
    宋慕揚狠狠地抽了兩口煙，“我不會再見他了。不過我現在擔心的不是那個。”
    “？”
    宋慕揚欲言又止，“林息。。林息最近。。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你說哪方麵？”
    宋慕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認識的林息是什麼樣子的？”
    “傻，二，呆了吧唧？”韓睿一臉認真。
    “。。。。。。。。”
    “額。。那我換個說法，天真善良愛撒嬌，還老是害羞？”
    “嗯。正常的時候大概是這樣。”
    “額。。不正常的時候呢？”
    宋慕揚看了看臥室的門，“反複無常，歇斯底裏。聲討我的時候很有邏輯。會。。會叫我宋慕揚。”
    韓睿撓了撓頭，“沒想到那個軟團子也有這麼勁爆的一麵。不過慕揚。。”韓睿有點不好意思，“我和雷格吵架的時候，也這樣啊。。”
     宋慕揚有些無語，“你不懂，”片刻後又隱隱希望韓睿說的是對的，“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慕揚，你是不是就沒下定決心跟那姓沈的一刀兩斷？”
    宋慕揚看了他一眼。他們都已經融化到了彼此的骨子裏，生命裏，光是那些交織的部分，就不可能撇清。更不要說感情。宋慕揚和沈柏筠，早就超越了戀人的關係。
    起碼。。起碼他以為，不是戀人，還可以做朋友。
    見宋慕揚不說話，韓睿又要炸了。
    “噓，”宋慕揚看了看臥室門，示意他小聲點兒，“你這幾天找個人替我看著林息，上課的時候也看著，我怕他出事。”
    “你要幹嘛？”韓睿翻了個白眼兒。明顯還在氣頭上。
    “我有點事要做。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