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27回 看饑荒景兄弟思前程 防未然禍周家布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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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存善心情不好,在家裏大發脾氣。守禮怕禍及自己,便偷溜到東院找守智玩。在家呆了一會兒,覺得甚是無聊,兩人便約著去摘榆錢;守信知道了,也要跟了他們去。三人一起來到野外。
民國九年,自開春以來,關中道就滴水未落。到了四月間,往年已經長到半人高的小麥大部分已被旱死地地裏,隻有一些疏疏落落、枯黃衰敗的麥苗垂頭喪氣地生長著,低矮的油菜花零零星星地點綴期間,眼看著是沒什麼收成了。
守禮三人來到周家集北麵山坡上的那片榆樹林。往年枝葉茂盛、榆錢掛滿枝頭的榆樹今年枝葉稀少,零星的榆錢早已被人摘得所剩無幾,遠處的樹上還有麵黃肌瘦、衣衫襤縷的人努力地夠著高枝上零星的榆錢。三人一無所獲,悻悻地離開,又不想回家,於是便坐在山梁上望著遠處的渭河和官道閑聊著打發時間。
守智有些擔心地說:“去年就鬧饑荒,看這景象,今年隻怕比去年還厲害。你看剛才那些人都已經餓得快不成樣子了。”守禮不以為然地說:“隨他鬧饑荒去,反正也餓不到咱們家。”守智接著說:“也不知道大哥去了哪裏?會不會挨餓呢?”守禮回答道:“大哥這麼有本事,絕對不餓著自己的。”跟著又湊進守智跟前壓低聲音說:“除非他也跟著桃香去了。”守智趕緊喝止他。守禮不理會,繼續說:“你沒見他在家裏的尋死覓活的樣子,說不定真的對桃香用情至深呢。”守智也變得神色黯然,突然看見正在旁邊玩耍的守信,頓時氣不打一處出,就說:“肯定是這小子和大哥亂說話。大哥才想不開離家出走的。”接著喚過守信來,禁住他追問。
守信開始還搖頭不承認,但看見守智凶神惡煞的樣子,心裏害怕,便將自己和守仁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全講了出來。守智在他頭上狠拍了一把,守信嘟起嘴、眼裏噙著淚辯解說:“大哥問話,我不敢不回。”守智罵道:“都怪你個臭小子。”拉住守信就要打,反倒是守禮攔住他說:“他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啊?你也別和他過不去了。”
守智放開守信,恨恨地坐在一邊不說話。守禮又湊過來問道:“你說大哥是不是真的讓桃香懷上了孩子?”守智說他也不知道。守禮目光帶色地說:“桃香除了個頭高點外,有什麼好?我覺得還不如我們家的芹兒。”守智急忙喝住他:“你可不能胡來。已經死了一個桃香,你又何必要害芹兒。”守禮便說:“我不過說說而已。”
守智有些泄氣地說:“我說大可也真是的,家裏讓他相親,他不願意。我還以為他能找一個怎樣天仙回來,卻不料演了這一出,我本來還想讓我爹也送我去西安讀書呢。現在恐怕都不能了。”守禮便笑話他說:“你不是說要去當兵打仗的嗎?怎麼現在又想去上學了?”守智就說:“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增長點見識才是正經。”守禮就說:“你快死了去西安這心吧。現在隻要有人提起西安,奶奶就要和他拚命呢。”守智神情更加沮喪,便問守禮:“你以後想做什麼?”守禮答道:“我什麼都不想幹,就像現在這樣,每天好吃好睡多好。隻怕現在大哥一走,我爹逼我跟他學著管家呢。想想都煩。”兩人一時無話。
守禮看見正在地裏挖蟲子玩的守信,便叫他過來問道:“老五,你長大了想做什麼?”守信想都沒想便回道:“唱戲。”守禮、守智一聽,不禁捧腹大笑起來。守禮笑道:“你個不上進的東西,怎麼想起幹這下九流的營生了呢?”守信不解地望著笑得前合後仰的兩個人,說:“唱戲多好啊,想做什麼人就做什麼人,又有好衣服穿。”守智便笑道:“那你會唱嗎?”“會呀。”守信脫口而出,守禮、守智笑得更加開心,便逗著讓他唱戲給自己聽。
守信立刻站起來,像模像樣地比劃著動作,捏著稚氣的嗓子用女聲唱了一句,“家住在五台縣城南五裏,……”又抬高聲音用男腔和道:你也是五台縣人。隨後又用女聲唱道:田舍俱在周家堤。……。就這樣一唱一和、有板有眼地將一段《虎口緣》唱完了。守禮、守智聽他有板有眼,倒是吃驚不已;看他裝模作樣的動作又忍不住大笑起來。守信唱完一段,守禮兩人都拍手叫好,一起笑道:“你唱得很好。以後可以去唱戲了。”守信聽到他們的誇讚,甚是得意。
三人回到家時,已是晚飯時間。白氏、盧氏帶著孩子們都已在飯廳候著,周母和存德兄弟還未出來。看樣子,大家已經等了很久,盧氏拚命拉著不停掙紮著的玉薇,眾人臉上神色各異,緊張、焦躁、漠然各色神情都有。三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敢放肆,乖乖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等著。
又等了一會兒,存德兄弟才攙扶著周母走了出來。三人俱是神情凝重。周母揮揮手,大家入了座。周母坐下來並未動筷子,而是鄭重地掃了眾人一遍。眾人知道周母有話要說,趕緊又都站起身來。周母才開口說道:“我先說件事,你們仔細聽好了。咱這關中道從去年起就一直大旱,今年饑荒恐怕更甚去年,附近已有餓死人的事發生。前些日子,有饑民打劫了梁家溝的梁老爺家,聽說是有內鬼做亂。我們這裏雖然還算太平,家人們也都是好的,但大家都不可掉以輕心。外麵的事,自然有老爺們料理。你們——”周母掃著白氏、盧氏說道:“看管好孩子們,還有各院的丫環媳婦們,她們如果有難處,能幫就幫點,如果發現有異常之處,要及時報我。”白氏、盧氏連忙答應了。周母又對著守義四兄弟說,“你們四個,這段時間乖乖呆在家裏,不要出去亂逛。”周母看了一眼守義,便將目光落在守智身上,說:“你給我盯好他們三個,如果有私自外出的。即刻來報我,我讓老爺家法處置。”四人也忙答應了。
周母又交待道:“咱家雖然目前還不至於挨餓,但天意難測,也不知這旱情會持續到幾時。因此,也得提前有個準備,日常用度開銷,盡量節省;尤其是糧食,更不可浪費一點。”眾人一起答應著,大家這才坐下安靜吃飯。剛吃了兩口,周母又停了下來,看著滿桌飯菜,還未說話,眼淚就先流了下來。眾人見狀,趕緊也都停了筷子,周母凝噎著說道:“我一個老婆子,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顧不得家祖顏麵、兒女前程了。隻求一家娘兒們守在一處、平平安安的、不忍饑挨餓就知足了。也不知仁兒這小冤家現在哪裏,有沒有餓著,是不是還記恨我?”說著話就已經老淚縱橫,眾人忙勸解了半天才好些。
自這日起,周家就一切從簡,將以往鋪張浪費的額外開支全部裁減,就連吃飯都是限量定時供應;對家裏的夥計、丫環婆子們也嚴加看管。存德分派人手加強看護田莊及各處產業,自己也每日到各自巡視。第二天,存善就去了三原縣,過了幾日,便帶了四個人回來。是一對年約40歲的中年夫婦和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