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回 喜相逢守仁盡孝道 念舊情存德慰遺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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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禮畢,周母交待;“外麵冷,不要去飯廳了。就在這裏吃飯吧。”白氏便向著外麵叫道:“菊香、梅香,快將少爺的飯拿進來。”兩個丫頭答應著,端上飯菜來,在早已準備好的桌子上擺了幾個大盤子。“醬牛肉、拌凍皮、燴豆腐、臊子麵;還有甑糕。都是我最愛吃的,還是家裏飯菜香。”守仁一邊報著菜名,一邊狼吞虎咽,嘴裏不時發出嘖嘖地讚歎聲。眾人看著守仁全無以前在家時的斯文有禮,個個臉露驚色;隻有周母對此視而不見,親昵地看著守仁,不停地勸著,“都是你的,慢慢吃,別噎著。”
存善看不慣守仁斯文掃地的吃相,在旁邊不停地幹咳著提醒他。守仁聽到存善的聲音,不自然地放慢了吃飯速度。周母橫了存善一眼,說:“不舒服,就到外麵咳去。不要掃了我們吃飯的興。”存善便不敢做聲。守仁回家來的表現讓存善覺得大失麵子,心裏頗不自在,但因周母護著,也無可奈何。
吃完飯,守仁叫夥計搬進來兩個大箱子,給大家分發他帶回來的禮品。周母一件貂皮圍巾,存德、存善兩兄弟每人一個黃銅青玉旱煙槍,白氏、盧氏相同的碧玉簪,玉菡、玉薇姐妹每人一把牛角梳,守義是一塊硯台,守禮守智各是一個手腳可以活動的小人兒,就連桃香等4個丫頭也每人送一方絲綢手帕。眾人連聲誇讚道謝,盧氏臉上也浮現出燦爛的笑容。守智、守禮已經開心地拿著小人跑到一邊打仗玩去了。
“德懋恭的水晶餅,奶奶你嚐嚐。”守仁打開一個精美的桐木盒子,拿出一個水晶餅遞給周母,又給眾人每人分了一個。眾人均讚不絕口。
守仁帶回的禮物讓存善挽出了一些顏麵,他冷著臉、熱著心吃著兒子孝敬的水晶餅,心裏一絲得意,嘴上卻假意訓斥道:“這個臭小子,派你出去是讓你求學問、長見識的,盡亂花錢。”
“這冰天雪地的,你是怎麼回來的?”存德問。
“有個同學也是咱們平陽縣的,他們家人來西安接,我搭他們家的馬車回來。本來下午就能到家,誰知遇上這大雪天氣,就拖到現在才回來。”守仁回答。
“都這麼晚了,你怎麼不請人家來家裏住一宿呢?”存善又教訓起守仁。守仁回答說請了,但人家要趕著回家。
“守仁果真長大了,越發知書達理了。”存德稱讚道。
“等你姐姐的事辦了,就該張羅給你娶媳婦了。”白氏打趣說。玉菡、守仁一聽,都羞紅了臉。
眾人又說笑了一回,守仁給大家講了一些西安的新鮮事,大家聽一回、驚一回、笑一回。直到牆上的擺鍾敲了十一下,幾個小孩子已經蜷在炕上昏昏欲睡了,眾人這才散去。周母留下守仁和自己一起睡。
存德記掛著得勝還沒回來,就讓白氏帶著孩子們先回東院,自己到前院廈房裏和幾個守更的下人一起閑聊等著。
終於大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響。“開門、快開門。”柱兒驚慌的聲音傳進來。存德摸出懷表來看了一看,已經1點多了。門房的人開了大院,柱兒帶著一夥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看到存德就垂手順立。柱兒上氣不接下氣說:“趙管家,他們遇上了狼群……”存德大吃一驚,追問道:“狼群?”柱兒結結巴巴地回道:“我們在河灘的官道上找到了趙管家。去的時候,趙管家和栓兒已經——。我們因人多,又帶著火把和狗,才把狼群嚇跑。足足有上百隻。”柱兒說著,似乎仍心有餘悸。
平陽縣地處關中平原,曆來是人煙阜盛之處,已經好多年沒聽說過有狼群出沒了。存德心裏吃驚,但仍然覺得難以致信,便看了看隨行的夥計。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肯定。
“屍首在哪裏?”存德問著話,人已經朝門外走去。
“已經沒了人樣,老爺還是別看了。”柱兒好心提醒著,隨存德來到大門外。門口停放著得勝趕去置辦年貨的馬車,車上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柱兒掀開蓋在車頭的一張黑布,出現在存德麵前的是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身上的肉已經被狼吃了所剩無幾,隻有骨頭擺放著顯示出人的形狀,泛著血色的白骨在火把的照射下看上去陰森恐怖之極。
存德嚇出一身冷汗,擺了擺手,柱兒趕緊蓋上屍體。“明日立刻報官。馬車先停在馬房,東西不許動,留著查驗。另請個陰陽先生,好生安葬他們。”存德交待完畢返回正院,心裏仍然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安頓完畢,存德這才心神不寧地向東院走去。經過夾道時,看見趙得勝一家居住的房間仍然亮著燈。存德在門外靜立了半天,輕輕地扣了扣門。
“得勝,是你回來了嗎?”屋裏傳來驚喜的聲音,如萍開了門,看見是存德,臉上的笑意立刻僵住了,輕聲叫了一聲:“老爺。”存德抬腳就要進門。如萍慌張地看著他,“老爺,已經很晚了。”存德沒有說話,如萍順從地讓他進去,隨後關上門。
存德在屋子中間的椅子上坐下,看著怯生生站立一旁的如萍清瘦秀麗的臉,心裏一陣憐惜,但臉上表情依舊漠然。
“老爺,我聽到外麵有聲響,是不是得勝……”如萍見到存德不說話,越發拘促不安,輕聲問道。
“得勝他……,歿了。”存德長吸了一口氣,才下定決心一樣的開口說道。
“歿了。他今天早上出門前還好好的呀?”如萍瞬間驚呆了。存德簡單將事情始末告訴了她。
如萍聽後一下子癱坐在炕邊。流著眼淚喃喃道:“歿了,歿了。”。
“萍兒,你別太難過。我會善待你們母子的。”看到如萍呆若木雞的樣子,存德安慰著,走上前去想抱住如萍。
“老爺。”如萍向後縮了縮了身子,並沒有看存德,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說:“我能看看他嗎?”
“已經屍骨無存了。不看也罷。”存德安慰著。如萍如同渾身力氣被抽空一樣地就要倒下去。存德一把將她扶住,攬住她的肩膀,輕聲說“還有我呢。我今晚陪著你吧。”如萍掙紮地離開存德的懷抱,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裏沒有一絲情感波動。“讓我自己呆著吧。”
存德尷尬地將手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轉身出了門。離開後,存德隱隱聽到如萍壓抑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