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燈泡的瓦數不高，昏黃的燈光撒下來，給客廳牌桌上的幾個人鍍上一層詭異的顏色。距離不遠的臥室，半掩的房門裏傳來低吟的哀和碰牌聲夾雜，發出的響動似乎能帶動著頭頂上的吊下來的燈泡不停搖擺晃動，迷亂的生出閃爍感。
    客廳的角落裏擺著張沉屙已久的單人沙發，常年是一隻三花母貓的領地，熟悉這的人知道坐上去就會沾染上一屁股的貓毛，屬於幾乎無人問津的領域。
    沈亦背著書包，沉默的站在客廳的角落裏，他的耳朵被房子中各式各樣的聲音充斥，心神遊離天外，麵容就顯得木納，像極了櫃中木偶。
    “喲，小家夥放學了。”從臥室推門而出的男子光裸著上身，隻披了件揉皺的襯衫，看見呆在角落的少年後又望向燈下的牌桌上。
    沈亦的嘴角動了動，看樣子是想說些什麼，但男人的注意力轉移的太快，並沒有注意到他。
    打牌的幾個人正打得火熱，見男人出來，其中一人才從牌桌下抽出張紙鈔朝少年的方向伸去。
    “你爸今天不回來，你自己去吃點東西吧。”說話人的是個麵容有些憔悴的女人，雖然是對沈亦說話，可視線還放在手中的紙牌之上，沈亦拿到錢之後，正要準備離開。
    這間房屋的門鎖部分生了鏽，推拉之間都會晃動。
    沈亦打開房門，卻被身後的人叫住了。
    是剛才從臥室裏出來的男人。
    “在門外等我。”五個字，短而有力，不容辯駁。
    沈亦愣了一下，關門之前，朝著半掩的房門看去。他知道在那間臥室的床上正躺著一個女人，聽聲音應該是沒見過的新人。
    男人穿好衣服從門出來，一眼就看到在台階上站著的少年。
    “林叔。”沈亦看到男人出來，算是打了聲招呼。
    “走，帶你去吃飯。”男人下樓，路過少年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沈亦跟在他的身後，數著一階一階的樓梯來到樓外。
    這一片顯然是混亂的，小樓幾乎都是兩三層的高度，一棟挨著一棟。原先住著的本地人大多都搬去了新的生活區，將舊居出租給了外來人。外來人聚集在一起，自然五花八門。衣食住行全麵，開鋪子的做小買賣的，在工廠裏做工的，推著板車賣水果和小玩意的。自然，也有或不可缺的皮肉生意。
    沈亦是本地人，但對這裏一點也不陌生。他跟著男人在小道中拐了幾個彎，進了一家拉麵館。
    拉麵館的老板看見男人，熟練的打著招呼。
    “喲，林哥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回來的，兩碗牛肉麵，大份。”男人不在意的對應著，尋了個空位坐下，沈亦自覺的坐在了他的對麵。
    老板端上第一碗麵，男人自然的把麵推向了沈亦。沈亦吸溜著碗裏的麵，埋著頭刻意壓下自己的目光。
    男人的麵也端了上來，但他似乎不急著吃，有一下沒一下的用筷子攪著碗裏的湯水。
    “小舅也在啊。”門又被推開了，背著書包的少年一眼掃過，便笑嘻嘻的湊到了男人的那一桌，在沈亦的旁邊坐下。
    沈亦的身體不著痕跡的僵硬起來，在心裏一聲長歎。看來今天的運氣還是不太好，難纏的家夥來了。
    “喲，又見麵了。”薑賀笑眯眯的扭過頭和沈亦打招呼。
    沈亦隻是點點頭，不想太熱情。
    “你倆認識？”對麵的男人見狀問了一句，時伊這才抬起頭。
    薑賀點頭：“一個學校的。”
    “以前怎麼沒聽你說。”
    “他初中，我高中。”沈亦解釋。
    薑賀用胳膊肘戳了戳旁邊的人，戳的沈亦一震，一筷子麵跐溜滑入碗裏，濺出幾滴湯水來。
    臥槽這個傻逼，濺衣服上了，沈亦的心中好累，他明明隻想安安靜靜的吃麵。
    “差那麼多？”男人隨口問了句。
    “他初三，我高二，隔著一棟樓，見不著的。”沈亦抽出桌上的紙，擦掉校服上的湯水。
    “不是吧。”男人聽完沈亦的話生出疑慮，不過這疑慮不針對沈亦。“我記得你們兩個差不多大的，你怎麼還在上初中。”
    問的是薑賀。
    當然是因為傻，沈亦自動在心裏替薑賀補全了這個答案，麵上依然乖巧著吸溜著他的麵。
    但當事人另有一套說辭。
    “還不是這學校轉過來的時候硬要我留級，怕我跟不上。”薑賀對此也很無奈，他之前一直在私人學校裏混著。
    這裏的私人學校指的可不是那種有人錢小孩呆的學校，而是城市裏外地人的子女因為戶口原因進不去正常高中，自然而然出現的私人學校。兩種學校教育師資差的不是一個等級，薑賀這種從小就在私校的小孩轉到公立學校，自然而然的被壓了一級。
    本來就比沈亦低了一級，這下好了，這破學校一搞，兩個人聽著就不是一個段位上的。
    偏偏年紀還一樣。
    “晚兩年也沒關係，我班裏有個同學都二十了。”沈亦把衣服上的湯水擦幹淨，用過的紙揉成一團，正要往腳下的垃圾桶的丟。
    “你那個同學據說腦子有點問題。”薑賀哼笑起來，這家夥拐著彎罵人呢。
    “有問題也不影響學習，他還是學習委員呢。”沈亦丟完紙，嘴上不露破綻，完美無瑕的回擊。
    男人吃了幾口麵，有些心不在焉，自然注意不到對麵兩個人之間的氣氛。
    嗡嗡嗡的震動聲響了起來，從男人的身上，沈亦抬眼見男人掏出個黑色的手機按了幾下，隨後快速的扒拉了幾口麵就站了起來。
    “我有點事先回去了，你倆先吃。”男人叫來老板，結完三個人的麵錢。
    沈亦乖巧的同男人道了別。
    “謝謝林叔，林叔再見。”
    “舅舅再見。”
    男人揮揮手：“吃完就回家，不許去網吧。”前一句是講給沈亦的，後一句是警告薑賀的。
    桌上隻剩下兩個人了，沈亦的麵快吃完了，而薑賀的麵才端上來。
    “我吃完了。”沈亦抽了兩張紙象征性的擦了擦嘴角，正要站起身走人。
    “別急。”薑賀撇了他一眼。
    沈亦被壓了下來，而按下他的那隻手正壓在他的大腿根上。
    真是個不太好的位置，沈亦覺得自己的臉皮有點崩緊。
    “明天放假，你急什麼。”薑賀吸溜口麵，沒有要放人的意思。
    “高二很忙，作業很多。”言下之意，你這個初中生自然體會不到。
    “是嗎？”薑賀的嘴角彎了起來，他往沈亦靠過去，壓低了聲音在沈亦耳邊說話。
    他說：“我讓你留下來你就得留下來。”
    沈亦被他吹在耳旁的熱氣弄的起了一聲雞皮疙瘩，耳根子控製不住的熱了起來。
    不該硬的快要硬了起來，但該硬的也還是要硬的。
    沈亦義正言辭：“你憑什麼要我留下。”
    “就憑你是個變態啊。”薑賀自信持有對方的把柄，“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喜歡男的吧？”
    沈亦歎了口氣，乖乖的坐了下來。
    薑賀見狀，哼笑：“你就隻能嘴硬了，還做作業呢，你以為你有選擇嗎。”
    不，我下麵也很硬。
    沈亦很想告訴他，其實這道題是多選題，隻對一個也要扣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