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玉並沒有回應，霸道如她也有慌張的時候，沈啟芸生日宴會那晚，遊玉沒有把遊函放在眼裏，可如今竟像是個靦腆的小姑娘，眼神躲閃，把玩著手指。
    遊函轉向王子瓶，放下了昔日的威嚴，如同一位富有修養的老者，“謝謝你，沒想到困擾我們家這麼多年的問題，你隻用了三兩語便解決了。”
    “叔叔過獎了，我也是在為我自己做事罷了。”
    “這個時候就別謙虛了，我想了幾天，即使我再不理解同性戀，也難以抑製我內心的激動，你要是早點出現就好了，我同意你們在一起了。”
    沒想到竟能從父親口中聽到這句話，遊玉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從中看到混跡官場多年來的圓滑，又或者是他從商後遺留的狡詐，這時，母親並立在他身邊，她放下了早已習慣的雙手，穿著不再拘束，體態不再謙卑，她再一次以一個妻子的身份站在了遊函身邊，竟不需要遊函的準許，便開口發言，“小玉，你真該謝謝王姑娘。”
    “王姑娘？”這是什麼稱呼？遊玉一臉疑惑，她用眼神和母親交流，試圖確認其口中的王姑娘就是身邊的王子瓶。
    “大家一起吃火鍋吧！”王子瓶突然招呼，遊玉的父母倒也不生氣，轉身結束這個話題，遊函抽出座椅，沈啟芸點頭道謝，待其下坐的功夫，遊函將座椅推向前，在快要接觸到她的小腿時停下，動作輕而快，專業地詮釋了紳士的意義。
    這一切被大家看在眼裏，都顏和顧蘇心生敬佩之意，王子瓶很是開心，唯獨遊玉覺得不可思議，她甚至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掐了下臉，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昨天回到家的時候便已經見識了父親的變化，晚飯時居然親手收拾晚盤，在客廳看報的間隙，甚至關心母親天冷加衣，當時的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拉著行李直奔臥室，可沒想到今日如此近距離地見到了父親的關心，如同記憶裏年輕的他，而自己當時尚且十餘歲，年代之久遠，自己也記不清了。
    本以為進入了感性的環節，父親會與自己互道衷腸，本以為自己會是這次聚會的中心，遊玉起初並不安心，她在等待那一刻的到來，可沒想到的是，真的隻是單純地吃火鍋。
    遊函時而為沈啟芸夾菜，時而為其添酒，甚至耐心地幫其剝蝦殼，像是一對熱戀的情侶，縱使桌邊的兩對年輕人也不至於此，都顏和顧蘇偶爾會照顧對方，遊玉和王子瓶則自顧自地埋頭吃東西，每個人的杯中都有酒，可卻沒有一個人提出碰杯的建議，氣氛異常詭異，像是生意紅火的小店，三撥人將就地湊成一桌，彼此間誰都不認識誰。
    “那個什麼。。。不知道我這麼做合不合規矩。。。”都顏率先站起，舉著酒杯，“第一次見麵也沒什麼準備，我先敬叔叔阿姨一杯。”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遊函放下手中的筷子，衝都顏擺了擺手，“沒那麼多講究，都隨意一點。”話雖這麼說，他還是回應了一杯，沈啟芸緊隨其後，都顏正要為兩人倒酒時，遊玉奪過了酒瓶。
    將頭上的發箍取下，遊玉默默地將遊函的酒杯添滿，旋即舉起自己的酒杯，沒有言語，兩人輕碰酒杯，發出玻璃相撞的清脆聲，像是初春的風鈴，短促卻在腦中不停回蕩，它提醒在座的其他人，雖然這是一個簡單的碰杯，但卻不像它看起來的那般純粹，冰雪始終會被瓦解。
    “叔叔，我也敬您一杯。”王子瓶也學著都顏的樣子鄭重地站了起來，她將酒杯懸在遊函麵前，正要碰杯時補充道，“這位是我的發小，都顏，現在是影鳶的新店長。”
    “哦？”遊函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都顏，連同其身邊的顧蘇也不放過，“年紀輕輕竟有這番作為，難得啊！”
    都顏趕忙解釋，“是我。。。朋友的店，我以後替他打理。”
    “要是我沒看錯，旁邊的這位。。。？”
    都顏正要回答，卻不知道該不該如實介紹，他眼睛微微偏移，正對上遊玉的雙眼，隻是一瞬，她便又低頭進食，都顏隻好將希望投向王子瓶，隻見她一邊點頭一邊給予肯定，都顏經過短暫的思索，將顧蘇拉了起來，示意其舉起酒杯，“叔叔，這是我的男朋友。”
    顧蘇並沒有看到兩人的交流，隻顧著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經過都顏的提醒，他才趕忙雙手捧著酒杯敬向遊函，“叔。。。叔叔好。。。我是。。。”
    “顧蘇是吧，我認識你。”
    “啊？”
    “你們的父母什麼態度。”答非所問，身為家父的他提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額。。。顧蘇的父母比較反對。。。我的父親。。。”
    “支持我們。。。”顧蘇補充道。
    混跡官場多年，遊函明白兩人的尷尬，他不再多言，微笑著與顧蘇碰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轉向都顏，“你們店，要注意法律法規，別太宣揚，我保證不會有政府的人找你的麻煩。”
    “好的好的，一定。”
    “我可不是以權謀私，我隻不過是懂了一個道理。”遊函看向王子瓶，他的眼神不再似鷹般銳利，反像一汪清泉，銀霧如雪，“愛一個人，性別不是刻有的選擇。”
    沈啟芸將鍋中的蝦滑撈出，拿起一雙新的筷子，給每一個人的碗中放一顆，最後才是她身邊的遊函，沈啟芸一手遮住嘴輕笑，一手夾起遊函碗中的蝦滑喂到他口中，“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愛一個，接受或者改變。”
    “那你後悔你的選擇嗎？芸？”
    “即使平凡，萬千女人中的一朵，我也樂於化為蔥蘭。”
    遊玉放下手中的筷子，嘴中仍有食物，她咀嚼著，將頭壓得很低，香油，辣椒，碎花生，混著粘稠的芝麻醬，帶有幾粒蔥花香菜，便組合成簡單的油碟，忽的一滴晶瑩的水珠落在正中央，不融於這碗食材中的任何一類，孤零零地躺在表麵。
    旋即，它的隊伍壯大了，攻陷了這片小小的領地。

    作者閑話：

    突然想寫個悲劇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