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今夜相思如夢  第三十回 人約黃昏故人歸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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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鴇爺最終還是心軟了。
    唐七將難得的藥材和方子貼身抱在懷裏,急忙牽馬,卻見鴇爺追到前院,問他:“如果有一天你山窮水盡了,無路可走了,你會選擇回來紅倌,回到我身邊嗎?”
    有陛下在,他怎會走到這一步?
    唐七怔怔地想了想鴇爺的問題,雖然覺得可笑,卻還是回答道:“真到了那一天,唐七會出家,與青燈古佛為伴,日夜為陛下和爺誦經祈福。”
    鴇爺落寞低眉,語氣甚是失望:“可你還是不願意回來……”
    “爺,唐七感謝您,並會一生銘記爺對唐七的恩情。可唐七死在哪裏都可以,都不想死在這裏。”
    唐七上馬,揚起馬鞭,再不拖泥帶水。
    看了唐七帶回來的方子,太醫們都覺得可以一試。一連幾日,陛下都親自喂食湯水。有時候商春華完全沒了意誌,陛下會耐心地一口一口渡進他嘴裏,直到商春華咽下為止。可等商春華快要蘇醒的那幾天,陛下又龜縮回了自己的寢宮,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飲酒作樂。
    照顧病人的重大責任,自然落到了唐七身上。
    奈何唐七端去的藥,商春華不僅不會喝,還會被他做戲著掀翻在地。商春華像抓到陛下弱點了一般,隻要不是陛下來東宮強行灌藥,他絕對不碰藥碗一下。
    陛下帶著一身酒氣,他舉著碗,粗魯地將苦藥直接灌進商春華嘴裏。
    商春華被嗆得咳出眼淚,眼中卻仍帶笑意。
    唐七疑惑不已,難道這位如歌公子有受虐傾向不成?
    唐七看不懂。
    如歌望著陛下遠去的背影,神色溫柔,他用手指摩挲著懷裏的玉佩,眼裏都是勃勃的生氣。唐七眼尖,他立刻就認出那個曾經屬於自己的玉佩。
    “其實你不必故意拿出玉佩,就算你不拿出來,我也知道,你就是陛下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商春華:“你不害怕?”
    唐七將大衣披到商春華肩上,反問:“害怕什麼?色衰而愛遲嗎?可我沒有色!”
    商春華以為自己遇到了一生中最大的敵人。
    可唐七卻覺得,眼前這個患得患失的人,實在糊塗得很。
    後宮虛置多年,陛下弱水三千卻隻取一瓢。如今多出個琴師與唐公子爭寵,倒是惹得許多官員都跟著關注劇情走向。而這其中,最關心此事的,莫過秋水。
    雖然事隔多年,熟悉廢太子容貌的人已不多,知道廢太子和舒應晚兩人交情的更微乎其微。但舒應晚對那個琴師如此上心,秋水終於坐不住了。
    他派人去東宮打探過,盡管東宮被舒應晚保護得滴水不漏,可他還是在那些被扔到亂葬崗的屍體中找到線索。被舒應晚以雷霆之勢清除的隱匿在東宮的江湖高手中,有一個女人極其麵熟——她是那晚跟在太子身後侍奉的宮女。在她的身上,搜到了一封沒來得及交給“殿下”的信。
    信中,還交代了忠義幫建幫以來一直密謀的大事。
    秋水再確信不過,信裏提到的“殿下”,定是商春華,也定是那剛入宮不久的琴師——如歌。
    “忠義幫幫主?——哼!商春華,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在大理寺的牢獄裏,恰巧關押著幾個忠義幫的人,因為歸來複仇,他們對身上擔著的人命官司供認不諱。大理寺少卿常年行走江湖,又深入調查了忠義幫,秋水求教此人,自然很快就掌握了忠義幫的動向。
    他沒有將此事呈給陛下,反而,先去見了商春華。
    本以為宮中的舊宮殿會荒廢破敗,可眼看著烏鴉鴉的帶刀侍衛守住東宮內外,秋水竟生出一種錯覺——這個宮殿的主人,商春華,還是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太子殿下。
    舒應晚調教出的人,個個隻尊聖命,並不領秋水的情麵。若非唐七親自出麵,他當真連東宮的門都踏不進去。
    唐七將人淡如菊的宰相大人領進宮門,忽而想起陛下說起宰相時有些無奈的神情。陛下明明在說秋大人的事,卻字字不離如歌。
    “他送我童戰……我送他秋水也是應當……隻要他不想其他的……我都可以滿足他……”
    唐七並不明白陛下口中的“其他的”指的是什麼,陛下和如歌的前塵往事,他知道的不多,他也不想知道太多。他隻知道,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他自己也會放在心上。
    秋水進殿,唐七恭敬退下。
    “外頭總有人好奇你與唐公子在陛下心裏的高低,如今看唐公子如此盡心服侍你,想來,你已經大獲全勝!”
    秋水筆直地站在殿中,他聲音清寒,已經最大限度地忍住嫉妒,不讓它們燒得明顯。
    商春華倚在床榻,挑眉冷笑:“事實就是如此,換成你,結果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商春華簡單的回答,卻直擊秋水的心髒。低聲地譏笑了兩下,秋水向前踱了一步,狠下心腸:“忠義幫幫主,你就不怕,那個叫‘羅莎’的女人寫的信,落入陛下的手裏嗎?”
    商春華抬眸,被褥下的拳頭捏地緊緊,又鬆開,他問:“信在你手裏?”
    見商春華眸色暗了暗,秋水抿嘴輕笑,誌得意滿。
    秋水的神色盡收眼底,商春華輕蔑一笑,說:“秋大人還是像當年一樣,在外人眼裏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可背地裏卻盡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你藏著信,不通知應晚,卻先來要挾我。我看你對應晚的愛,還抵不過對我的恨吧!”
    秋水雙手抓住商春華的衣襟,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他一麵使勁,一麵反駁,像張著血盆大口的獅子,極其憤怒,好像聲音越大越能證明自己所說的話是出自真心的一般。
    “那麼你呢?你還不是改頭換麵,以琴師的身份欺騙陛下的感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回來,哪裏是為了什麼舊情?還不是為了你自己!——你就是想奪回屬於你的皇位和被我毀得一文不值的名聲罷了!——和你相比,我才配站在陛下身側!我才是最愛應晚的那個人!”
    商春華麵色已經漲得通紅,他連呼吸都困難,根本沒辦法繼續與秋水爭論不休。他哆嗦了兩下,一口氣沒提上來,又暈了過去。
    唐七原本站在殿外,不敢進來打擾,可如今,他不得不上前撞開宰相。扶住暈死過去的如歌,唐七一臉冷漠,高聲提醒已經瘋魔之人:“秋大人,若如歌出事,陛下是不會高興的。”
    宰相驚擾如歌養病,陛下震怒,連太子的求情都置若罔聞。
    其他人都已經被陛下打發走,秋水獨自跪在大殿,看著年輕的皇帝站在跟前,腳邊那封老舊的情書正在他眼前擺著,赫然醒目。
    舒應晚問他:“還記得當年孤請你相幫,再造一封文遠先帝的絕筆嗎?”
    秋水:“自然記得,若非那封假造的身世遺書,陛下也登不上這至尊帝位!”
    遙想當年,舒應晚喟歎:“是啊!之後也算是順理成章,老天師又願意成人之美,孤也算很幸運就拿下了這大蜀的江山,”話鋒一轉,舒應晚連臉色都變了:“可秋水啊秋水,你當真以為,那時我去找你幫我,沒有試探的意思在其中嗎?”
    答案顯而易見,
    秋水輕輕籲了口氣,終於被舒應晚的話,判了死刑。
    舒應晚繼續說:“這個世上,熟悉我字跡的人不多。你一個,阿棺一個,勉強再將我的爹娘算上,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秋水沒有否認:“既然你早就知道是我幫著你父親陷害商春華,為何還要重用我,讓我位及宰相?”
    多年疑惑得到答案,舒應晚心頭難受,他撿起舊紙,眼神悲涼,卻很快恢複平靜:“因為孤在等,等商春華回來,親自向你報仇雪恨。”
    聞言,秋水的脊梁都彎了,他被舒應晚此刻說的無情的話徹底壓垮了神誌。
    秋水伏地大哭,淒厲地抬首,仰望舒應晚:“陛下待臣,真當狠絕!待他,卻癡心難改!”
    “秋水,孤早就告訴過你,孤不會給你任何機會。你又為何偏要不撞南牆心不死?”
    是啊,舒應晚重來都沒給過他機會。偏偏他還死心眼,就是想和舒應晚有些什麼。
    秋水這一刻萬念俱灰。
    舒應晚何嚐不心痛,秋水偽造的那封情書,早在破廟被他親手毀了,今日這封,不過也是偽造罷了。舒應晚雖然對他有所懷疑,卻一直不敢輕易試探秋水。
    那日蕭將軍帶來左書子進諫,舒應晚摒退左右,與左書子開誠布公。問他救下他們一家老小的,是否是秋水?問他,命他連假造廢太子通敵叛國書信的罪也要頂下的人,是否是秋水?
    左書子連連稱是。
    其實,舒應晚不想將事情做絕……
    可無奈,沒得選。
    當年暴雨中訣別,都沒現在覺得疼。舒應晚決然離去。今日兩人話說分明,也算是舒應晚給了秋水一個交代。
    翻飛的裙裾,越走越遠的兩個人。雖然咫尺,卻早已天涯末路。
    秋水跪在大殿多時,直到宮門即將下鑰,才被門衛請出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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