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將北市買的零食拿來給大家吃，看到瓊脂條，便分出一半準備給令問，順便把房款捎過去。
    他又拿出嵩山帶回的雲母礦石，讓師哥們將雲母、珍珠、紫茉莉這幾樣用水飛法磨些細細的粉出來備用。
    把碧璽石都拿出來給了阿娘，讓她拿著當擺設玩兒，或者尋工匠加工成首飾都好。梁媽媽和青梅都圍著子美娘嘰嘰喳喳的出主意，這塊深綠的能做手鏈，那顆淺綠的能做耳環，紅色的穿串兒念珠一定好，粉的鑲個簪子肯定妙，熱鬧成一團。
    小美將一百三十貫裝上車，揣上了蛟蛟，駕車往李府去了。
    李令問正午睡呢，被小美一把掀了起來，哼哼唧唧的揉眼睛。小美說，“別睡了，我給你做果凍吃。”那貨瞬間就清醒了，問道，“什麼是果凍？"
    小美得意洋洋拿出瓊脂條來，推著他就往廚房去，廚娘們正坐在樹蔭下乘涼，一見小郎君們來了忙起來施禮。小美問，“嫂子，有什麼新鮮水果嗎？"
    那廚娘忙答，“有的有的，今天有報德寺的大水梨，華林園的王母桃、綠李子，還有蒲萄和甜瓜，小郎君您吃哪個？”
    小美說，“這麼多！太好了都要！”廚娘把水果端到台案上讓他用，一看那大水梨足有一兩斤重，忍不住切下一牙兒就吃起來，脆甜多汁，令問趕緊攔住他，“哎哎哎，怎麼吃生梨呢，傷腸胃，烤了再吃!"
    小美莫名其妙，大水梨多解渴啊，幹嘛要烤了它呢，撅噘嘴繼續吃的歡實，令問也拿他沒轍。
    讓廚娘把幾樣水果都去皮切塊，然後下鍋加上石糖煮軟，讓令問拿幾個小碗，把各色水果撈出來在碗底鋪整齊。接著熬煮瓊脂到完全溶解，水變的稍微有點粘稠便舀到果碗裏，讓廚娘給端去了冰窖放著。
    小美拍拍手，說，“好了，開始幹活兒吧，給你家量房子，畫圖紙去!"令問在後麵蔫蔫兒的跟著，歎氣道，“你這孩子哪兒來這麼大勁兒啊，大熱天兒的，喝喝茶聊聊天兒不好嗎？"
    “邊幹邊聊吧，快點兒，給找根炭筆、尺子再找倆小子幫著拉線繩，還有事兒要告訴你，我這一天都心神不寧，根本坐不住。”
    “怎麼啦？為啥事兒心神不寧啊？"
    等兩個小廝過來，小美指揮著他們丈量，令問拿來一把魯班尺，小美在紙上畫好剖麵圖，開始標注尺寸，何處設壁爐，何處開出風口，地麵管道如何走，雙層牆麵弄多厚，一一標明。這才歎口氣道，“唉，今天在北市遇上一個瘋瘋癲癲的小道士，非要收我為徒，我還以為是騙子，笑得不行，沒想到他把我的事兒全能說出來，連我騎龍摔下來的事兒都知道了!"
    “啊？你從天上摔下來了！傷著哪兒了沒有？”
    小美小聲說，“哪能從天上啊，剛飛到牆頭我們就掉下來了……這道士好像有來曆，他說名叫羅公遠，還讓我中元節去找他。”
    “什麼？！!羅！公！遠！"
    小美看著他倆眼瞪的銅鈴似的，"是啊，怎麼了你認識？"
    “你說，羅仙人要收、收你為徒？他是不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模樣？”
    “嗯，跟我差不多大，怎麼，真不是騙子吧？”
    李令問激動的原地蹦了幾下，"小美別量了別量了，走，我們跟你好好講講羅大仙的故事去!他這人可有意思了!走走走。”
    “別，我先接著量，弄完了再坐下聽你說，過幾天事兒特別多，我肯定是沒空過來了。”
    令問急的直轉，“哎呦你可真存的住氣，算了，我去找大哥先，一會兒我們給你好好講講啊。”火燒屁股似的跑了。
    小美繼續帶著兩個小子認認真真測量，他就這脾氣，再掛心的事兒，哪怕天大地大神仙大，也得把手頭的活兒先給幹完不是，否則今天的任務清單又得往後推了，他這強迫症可不能忍。
    一個時辰後才量完了一二十間要供暖的屋子，令問和幼成已經急巴巴來看了幾趟，立時便拉著他來到花園的水榭。
    水榭中設著坐床憑幾，李郡公夫婦正在那裏納涼閑坐，一見小美來了都笑著招呼他。李夫人讓人端上洗臉水和胰子，讓小美洗手洗臉，又緊著讓上果子和冰飲給他吃，李郡公立馬拿起幾卷圖紙，邊看邊興致勃勃的問幾句。
    半天令問才插上話道，“還是趕緊說說羅仙人的事兒給小美聽聽吧，省的他以為人家是騙子。”
    小美笑嘻嘻拿了顆蒲萄吃了，突然又想起，“哎呦，果凍應該成了，倒扣出來吧。”
    不待片刻幾碗晶瑩剔透、哆哆嗦嗦的果凍便呈上來，淺綠甜瓜和李子、紫色葡萄、雪白水梨、粉色蜜桃點綴其上，令人食指大動。
    眾人一嚐，都連說爽口，令問覺得還不夠甜，又給淋上了濃蔗漿和酥酪，大讚妙不可言。
    大家慢悠悠吃著果凍，聽李幼成講故事。
    “羅仙人當年是鄂州太守引薦入朝的，仙人自己曾說，小時候並不聰明，自從進了梁山數年出來後，便有了種種神通。
    話說那年春社之日，鄂州刺史修齋設譙，祭拜社稷，各種歌舞百戲，講經變文，引得城裏與鄉下的百姓是傾巢而出，熱鬧非凡。
    這時便有一人，形貌特異，大嘴長牙，身材又細又高，穿著白衣佝僂個腰，在人群中左顧右盼，自得其樂。他正悠哉悠哉呢，後麵來了一個道童，對他訓斥說：你這魯莽畜生，不好好待著，跑這兒來嚇人做什麼？那白衣人被童子一訓斥，竟嚇得提溜著袍子，一溜煙兒跑了。
    一個小吏看到此景，甚是覺得怪異，便把小道童帶去刺史麵前。刺史便問起：你是誰？那高高瘦瘦的人又是誰？你怎麼有這般氣勢，能驅趕的他如此聽命呢？
    小道童便稱自己是修道之人羅公遠，剛才見到過江龍不好好盡忠職守，來岸上瞎湊熱鬧，便趕他回去了。
    刺史與一群鄉紳自然不信，笑這童子信口雌黃。羅公遠便約眾人後日江邊見，他要喚過江龍來行雲布雨，到時候真假自知。
    到了那天，刺史一行人及眾多好事的百姓齊來圍觀，羅公遠就在江邊的近水處，挖了個一尺深的小水坑，把江水引進來，開始默念咒語。須臾便見一條五寸長的小魚從江裏遊過來，進了水坑，在坑裏騰越翻轉，越來越大。
    驟然間就黑雲滿天，遮天蔽日，羅公遠便領眾人急忙上江邊的亭子去，還沒走上去，就電閃雷鳴暴雨大作了，下了頃刻，便雲散雨收。
    隻見江心一條大白龍，身子臥在水中，龍頭都伸到彩霞之中去了，眾人盡皆歎服，這刺史便親自推舉護送羅仙人，一路來了長安麵見聖上。”
    小美聽得歎為觀止，“哦……，原來羅仙人他也會降龍，也會呼風喚雨啊。"
    蛟蛟一聽，立刻從袖口鑽出來，一臉驚恐，小美忙安撫的揉揉小腦瓜，叫他不要怕。
    李郡公接著道，“正是呢，麵聖的時候，張果與葉法善兩位仙師正在旁邊，便有些輕視這個小童，各自手裏捏了幾枚棋子，讓他猜數。羅公遠便道，二位手中都空空如也。二人張開手一看，果然都沒了，棋子竟全到了羅公遠手中。聖上極是欣賞看重羅仙人，從此他便與那兩位仙師一同常伴聖駕，舉薦他的鄂州刺史也從此高升了呢。
    前年中秋，聖上邀羅仙人內宮賞月，見聖上望著明月出神，羅仙人便道：不如一同去月亮上看看可好？拿了根手杖往空中一拋，立時這手杖就化作一條銀色的橋，晶透寒光直通月亮，他便與聖上攜手同登，我們在下麵看的是目瞪口呆，隻見兩人身形越來越小，消失在那銀橋盡頭了。”
    小美暗道，“不是吧……一根手杖就登月了!簡直黑科技呀!”
    李郡公接著說，“過了許久許久，二人方才回來，身後的橋隨走隨滅，聖上走下平地，那橋便不見了，地上隻躺了根手杖。聖上立刻拿來紙筆，記下適才在月宮中所聽的仙曲，說道月宮仙人稱其為《霓裳羽衣》，這之後便召來伶工，將這段曲調譜寫增作，成了如今的三十六段霓裳羽衣曲。”
    小美心說，“這個有意思了！原來霓裳羽衣曲是月宮的流行曲，外星人的音樂啊!還是說，穿越到別的時空了？那可要找機會好好聽聽啊。”
    李家父子又說了幾件羅公遠與葉法善、金剛智三藏比拚法力的事跡，看來這張果、葉法善、金剛三藏在神通方麵似乎都還不如羅公遠哪。
    小美便問，“那天招走蛟蛟降雨的善無畏大師，法術有他們厲害嗎？"
    李郡公笑道，“善無畏大師德高望重，平日忙於譯經傳道，基本不在宮中，即便在禦前也是八風不動的樣子，他從不參與這些鬥法呢。”
    “隻是聖上和武惠妃常常令張果、葉法善和金剛智三藏鬥法，武惠妃崇信三藏，每次三藏贏了，慧妃就高興，聖上便不樂意，必要讓羅仙師再贏回來才罷休。羅仙師總說神通術數，太過沉迷反而影響修行，可聖上就是喜歡熱鬧沒辦法啊。”
    小美腹誹道，“是的呀，神通再厲害，不也得成天給皇帝變戲法玩兒嗎，有本事又怎樣，在皇帝眼裏也就是個文工團的魔術師，我看也沒多大意思。”
    又問，“那這個羅仙人進宮這麼久了，怎麼還是少年人的樣子呢？他到底多少歲了？"
    李郡公道，“聽說是東晉鹹和年間入梁山修道的，那怎麼也有四百歲了，長生不老少年容顏，說明羅仙人年輕輕便得道了，道行高深啊。那個張果就因為發白齒缺，初見麵時還跟聖上鬧了一場哪。”
    “是嗎？張果老聽說是個真正的老神仙啊，不該慈祥溫和嗎？怎麼又跟聖上鬧脾氣呢？”
    李郡公笑道，“哈哈，這張果啊，據他自己說已經活了上千歲，武後當時召他入宮，他不好不來，便裝起死來，半路上好沒好的就倒地而亡，內侍不敢便信啊，直守著屍體一直到腐臭生蛆了才回報武後。直到前幾年，當今聖上聽說他沒死，又派人去請。
    一見麵，見他齒落發白，聖上就忍不住，問他：‘卿家即是得道高人，如此衰老的樣貌又是何故呢？“
    這張果回說，‘我是齒落發稀之年才得道的，當然就一直是這副模樣了，聖上既然不喜歡，就把這頭發牙齒換掉好了。’說完就薅光一頭白頭發，錘落滿嘴牙齒，弄的一臉血，唉呀呀，這老頭兒啊，脾氣真是太古怪了。
    弄得聖上吃驚不小，趕緊讓他去休息。第二天一看，他竟然長出了滿頭黑發和一口新牙，倒成壯年人了，真是無話可說，他也是奇人奇行，性子倔強好勝啊。”
    大家聽了大笑，張果這個山東人脾氣，懟完武後懟玄宗，又裝死又生蛆，又薅發又錘牙，畫麵實在太美了，讓人一想就直起雞皮疙瘩。
    令問忍不住說，“小美你快去跟羅仙人拜師啊，回來再教我，聽說聖上也一直想跟他學隱身術，羅仙師卻始終推脫哪。小美你拜師後就能學了，太好了太好了！”
    小美猶猶豫豫道，“我怕不是這塊兒料啊，再說了，我這人還有點貪財好色，先當首富再說吧，修道之人一身仙氣，光吃素我就做不到。”
    大家都笑起來，李夫人捏著小美的臉擰了兩下，“哎呦我的兒，你還懂得好色了，看來是長大了想娶妻了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令問也上來擰，“老實說吧，古古怪怪的看上誰家女子了？有沒有咱小美長的好看啊？”
    在一旁吃果凍的蛟蛟也跳過來大嚷，“爸爸趕快娶妻，那我就有娘親了！”
    小美……
    注：題目來自於羅公遠《大還丹口訣》。

    作者閑話：

    果凍果凍！今天有報德寺的大水梨，華林園的王母桃、綠李子，還有蒲萄和甜瓜，小郎君您吃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