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問帶著小美到北市的幾家南貨店去買日化品，這裏除了賣新鮮與幹燥的皂角，最常見的便是各式各樣的澡豆，是這個年代潔麵洗澡最普遍的用品，澡豆主要是用豆粉和別的材料製成的，有粉末狀的，還有搓成丸兒的，幾十文到一貫的都有。
    小美看到他家裏用的那種了，賣一百文，木盒裝著，一次用小小一粒。潔淨力還行，香香的豆粉裏加了皂角和香料，洗完臉是一盆稠乎乎的麵湯。
    還看到有種香胰子，顏色很不清爽，也不知用了多少種材料，裝在白瓷盒子裏，要價兩貫，兩千文！小美目瞪狗呆，日化品也太他喵貴了，洗個澡成本超高的呀。
    老板看他嫌貴，上來著力推銷，說這可是藥王孫思邈傳的方子，裏麵用了十七種珍貴的香料和藥材，還有十幾種鮮花，以及東海的珍珠，西域的白玉，和著鍾乳石，與幹幹淨淨的豬胰子一起搗碎，研磨千遍，且不說藥料多貴，光這功夫人力就別提了。
    掌櫃又天花亂墜道，“這胰子拿來洗臉，光潔如玉，潤澤無比，香氣久久不散呢。朝廷這兩年每到臘月初八賞賜王宮大臣們都選這個，小郎君不帶兩塊嗎？"
    沒想到豬胰髒搗成糊糊混上各種珍珠玉石香料藥材，揉成的一坨油麵疙瘩，竟然是高端限量奢侈日用品。剛才經過米店，見一鬥米（約12斤）才賣十五文，一塊肥皂竟然要兩千離譜了吧。
    小美記得知乎上有個問題是討論唐朝錢幣的購買力，有人提出以白銀或米價來折算都不太準，因唐朝白銀短缺並不通用，現代大米又因袁隆平的改良，畝產達三千斤，唐朝畝產才一二百斤。有人根據唐朝米價一斤不到兩文錢，現代的普通米價也兩三塊一斤，就此簡單得出1文=1元，其實並不合理。
    忘了他們的論證過程，小美隻記得那個相對最靠譜的比率，即一文錢=4。2元人民幣，也就說，這塊胰子竟然值8400大元，我摔！
    小美頓時眼冒銅綠，恍惚間眼前一大批長翅膀的開元通寶，正成群結隊拖家帶口急不可待的朝他飛來。
    收起一臉癡漢笑，小美摸摸自己單薄的小荷包，轉頭跟令問借了些，放手買了一堆各色各樣的胰子澡豆皂莢，準備回家研製手工皂去。
    路上他忍不住不停地換算彙率，看見賣馬的上去問問，普通的突厥公馬十貫上下，折四萬人民幣吧，相當於一輛比亞迪。看見賣衣服賣鞋的也問問，一匹絹布五百文，挺普通的布料長衫，一千文，一雙老北京布鞋，哦不，老洛陽布鞋要三十文，折合120元。
    大部分物價跟現在差不多，看來比較貴的是手工製成品和工業產品，一把菜刀80文，一口大鐵鍋居然要800文，好的镔鐵刀要兩貫，應該是此時采礦少，冶煉工藝也普通的緣故。不過這些再貴跟日化品還是沒得比，跟那些上等的胰子和麵脂相比，什麼ysl口紅，愛馬仕香水隻能說是高街品、白菜價了。
    李令問聽他念叨貴，便說，“這胰子不能算貴呀，畫眉的波斯蛾綠螺子黛要十兩金呢，一兩金換六七千文，一斛螺子黛就是六七萬了。而且還不是你想買就能買得到，真真的物以稀為貴，後宮裏也就武惠妃等幾個寵妃能用上，別人隻能用青黛和銅黛罷了。”
    小美差點摔一跤，啥？一盒眉粉賣到二三十萬人民幣！夠我家吃好幾年的！這物價太誇張了！你們這些墮落的封建貴族！
    再一想，娛樂版天天報道的那些個小花，手上一個logo小包就是十幾萬，一天一個，回回出門不帶重樣，鱷魚皮包隨便就三四十萬起，參加活動一條高定裙子動輒五百萬，抬手就自己買下，根本不惜得找品牌借，背後的金主們一個賽一個有錢，一個賽一個任性。
    小美檢討道，是我太大驚小怪了，真是貧窮限製了我的想象力，這麼橫向一對比，人家貴為寵妃才用二三十萬一盒眉粉，還大半年不一定用完，實在是不過分，不過分，跟現在演藝工作者的化妝台一比，品種之少，簡直堪稱簡樸。
    哦對，還不能光比較衣食行，房價兒也得比比，趕緊請教，令問一聽就笑了，“打聽這個幹什麼，要買新房娶媳婦嗎？看上誰家小娘子了？”
    “誰家娘子也沒看上，阿爺不在了我也該學學當家理財了唄。”
    “好，懂事兒，那我跟你說啊，最近正好有一批充公的房產要拍賣，有一個雖然不大，才占地三畝，三十幾間屋，但那個小院子挺精致。外頭買這樣的宅子得二百貫，拍賣的這個一百三十貫就能買下。想要就讓我大哥給你交代一聲，幫你留著。”
    小美又趕緊心算，占地三畝也就是2000平方米，130，000文，劃下來也就是不到300元一平方，用不了55萬人民幣就能買一套帶花園的大別墅，便說道，“真不錯，便宜，回頭帶我去看看吧，要是合適就先幫我留一陣兒，我不跟我娘要錢，我要賺錢自己買。”令問哈哈一笑，點頭答應。
    小美看來與民生相關的物價此時確實控製的很平穩，不愧為開元盛世，貴的無非是奢侈消費品，尤其是有特色有技術含量又很稀有的，嗯……我得要好好研究下繁榮的奢侈品市場了，抓緊有限的時間多剪點兒封建主義羊毛才是正事兒。
    小美決定先做點肥皂擱回春堂銷售，賣藥一沒那麼大利潤，二也沒幾個人能拿中藥當飯吃的，指望藥鋪發大財，除非是發明了流行傳染病特效藥，不過那種乘人之危賺大錢的行為，實在違背了醫德不可取。但是現成的藥店兼營藥妝簡直不要太合適，不好好幹起來簡直對不起自己的專業啊。
    倆人東遊西逛，隻見不分年齡貴賤，女子們少有不化妝不熏香的，連許多士子都香風四溢麵敷脂粉，洛陽還真不愧是奢靡時尚之都啊。
    對了，還得再買點堿，東打聽西打聽，在一個賣油鹽醬醋的雜貨鋪裏找到了，還是淺黃色冰狀的天然結晶堿。小戶人家愛買這種沒提煉過的天然石堿，回去砸下一點兒用來發麵和洗衣物，雖然不能直接洗頭洗臉，洗衣服卻很幹淨，且極為便宜。小美花了幾十蚊買了好幾大坨，一臉興奮。
    令問奇怪道，“買這東西做什麼？”小美說，“我準備製作出大唐最最頂級的香胰子，最最奢侈的麵脂，最最優質的香粉，我打算做洛陽首富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不信我嗎？那就定個小目標，先掙個十萬貫。”
    “好好好，我信我信，你敢說出來我就敢信，你雖不喜歡四書五經詩詞歌賦那些，醫術雜學我知道你一定不錯的。十萬貫算什麼，回頭張子美定能腰纏千萬貫，騎鶴下揚州。隻是，你家還能有比孫思邈更好的澡豆方子嗎？”
    小美笑笑不解釋，告別了令問便回家了。
    到家翻出孫思邈的《千金翼方》，找出澡豆方子仔細看看，覺得古代的配方挺純天然的，能潔淨又護膚，隻是沒現代的香皂泡沫多，賣相也不大好看。
    古人常用的製皂成分無非是，豬油羊油牛油植物油，胰腺，草木灰，大豆，堿，皂角之類。其中，皂角本身就含有皂苷，皂苷就是天然的表麵活性劑，隻要把皂角搗碎，直接就能洗衣服了，熬出來的水，就能當天然洗發水用。
    大豆粉裏也含有皂苷和卵磷脂，具有起泡去汙力和滋潤能力。豬胰腺裏含有消化酶，兩者放在一起是很有道理的，去汙效果棒棒噠，不過把胰腺抹在臉上小美總覺得不太舒服。
    照孫思邈大人所說的，就把胰腺搗碎了，如前所述，胰腺裏含有酶，加上動物油，再加些草木灰（含堿）或直接用石堿，就生成了一種“脂肪酸鹽”的東西，也是一種表麵活性劑，能去汙。這樣造出來的東西，已經接近於晚清與民國年代的胰子了。
    想要香噴噴的，就再按照孫大人的指示瘋狂添加各種香料和花朵進去。想洗得又白又美，就把那些名字裏含有“白”字的中藥材一樣樣兌進去。
    小美心道，高端護膚品果然永遠是概念大於效果，一問蘇木，這些美白藥物回春堂非常齊全，還有磨好的現成細粉。
    小美拿起胰子和澡豆，望-聞-問-切，用刀切碎再聞聞、嚐嚐，測試堿性如何，有些裏麵還加糖了甜甜的，洗洗手一試，加過糖的澡豆泡沫又大又豐富。香料、藥料和油都不缺，就差提煉純堿了。
    古代用草木灰、動物油做出來的胰子，原理就是：強堿+油脂，皂化反應就成了肥皂。把草木灰浸泡在水中反應，就能得到氫氧化鉀，隻要濃度足夠，就能用這個液體直接拿來做肥皂了，隻不過雜質太多，顏色賣相都醜的很。
    草木灰廚房裏現成就有，小美直接拿大陶罐裝了大半罐細灰，加水漫過，在火上煮開，擱一邊兒浸泡去了。小美打算提煉兩種堿，草木灰的浸出液經過澄清——反複過濾——蒸發濃縮後收獲碳酸鉀晶體，能做出半透明很漂亮的肥皂和液體皂。另外拿天然石堿用苛化法提取出燒堿，能做出來凝乳質地的肥皂。
    小美請南山蘇木幫他準備藥粉香料粉，還有用於苛化法製燒堿的石灰，又從阿娘那兒要了些西域玫瑰香油，拜托梁媽媽帶著粗使丫頭青梅給他備好潔淨雪白的豬油，還有豆油，以及洗幹淨的陶瓷瓶罐，做各式點心用的木頭模具，洗淨抹好油放著。
    為防堿液噴濺和燒灼性氣體刺激呼吸道，還得請阿娘給做個口罩和手套。一家子被他支使的團團轉，都等著看他想搞什麼名堂。
    次日小美天明即起，洗漱早飯完畢，戴上雙層生絹口罩和手套，小火爐也搬到後院中間，開始製堿。弄到了中午，總算提取了一小罐子晶瑩透亮的燒堿。草木灰水才得了不到二兩的冰糖狀碳酸鉀，也就是冰堿。
    接下來便是體力活了，把藥粉煮水過濾，稱入適量的堿把藥液緩緩加進去，再將油脂加溫，小心的和降溫過後的堿液混合，然後就開啟人體攪拌機程序，直到成凝乳狀，再拌入香料粉或香精油，倒進模具即成。
    直到夕陽西沉，一百多塊兒肥皂總算都入模了。有用紫草熬出的紅油配以冰堿和沙糖，加玫瑰油提香的紫草玫瑰皂，小美說別看現在青不青藍不藍的，一個月以後就是好看的淺紫色了。紫草皂還用了花朵形狀的餅餌模具，讓子美他娘滿懷少女心期待不已。
    還有以白術、白芷、白芨、白蘞、白芍、白茯苓、白僵蠶這七味藥，再加蜂蜜和牛奶，製的玉容牛奶美白皂，梁媽媽一看就愛上了，稀罕的不行。
    另外以硫磺、冰片、蛇床子，配上廣藿香做的冰片硫磺香皂，可以殺蟲止癢，治皮膚疥癬濕疹，這是蘇木配的藥，因為衛生條件和衛生習慣的原因，民間患皮膚病的人很多見，頭發生虱子的也特別多，這個正好針對去虱和多種皮膚問題。
    小美說，那些添了名貴材料的香皂多掙點錢沒關係，這硫磺皂要低價賣，讓一般人用得起，大家都注意衛生的話就能防治許多病於未然。
    蘇木一聽很高興，“郎君真是心善，好多貧苦人得了癰疽毒瘡，沒錢就不看病，越來越厲害，忍到最後隻得把肉挖去實在是慘，能平時常用硫磺洗洗，得毒瘡的人就能少很多。”
    南山接了句，“廣福寺裏有幾個高僧醫術很好，時常給信眾免費看病施藥，還建了一個浴池，讓男信眾們都洗幹淨了再禮佛，好多人大老遠的跑去廣福寺洗熱水澡呢。小郎君若能捐一些硫磺皂給廣福寺僧人，由他們分給香客使用，也能在佛前積積功德，這可是積德行善的好事情。”
    小美說，“這可太好了，回頭咱們去趟廣福寺，人家免費看病還給免費洗澡，一定得支持。”
    小美和兩個師兄累的汗透衣衫，胳膊都抬不起來，去洗澡換了衣服出來，梁媽媽已給大家做好了槐葉冷淘，綠生生的汁液染了湯餅（麵條）又好看又能去火，過了井水的涼麵，配上加蒜泥的料汁兒，再撒上把熟的胡麻（芝麻），讓小美連吃了兩碗，直誇美味，梁媽媽樂的眼睛都彎了。
    體力勞動後的美食真是翻倍的美味呀，小美又滿足又疲憊的進入了夢鄉，夢裏走在香噴噴的沙灘上，到處都是金條銀錠與銅錢，他撿啊，撿啊，撿啊……
    【注】：
    ①孫思邈《千金翼方》裏說，“麵脂手膏，衣香澡豆，仕人貴勝，皆是所要。”意思是說，擦臉油和護手膏，熏香和澡豆，讀書人和皇親國戚，家家都得必備這些。
    《千金翼方》中一澡豆方為：“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鍾乳粉、真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各三兩，奈花、梨花、紅蓮花、李花、櫻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各四兩，麝香一銖。上一十七味，搗諸花，別搗諸香，真珠、玉屑別研做粉，合和大豆末七合，研之千遍，密貯勿泄。常用洗手麵作妝，一百日其麵如玉，光淨潤澤……”
    千金洗麵藥：除皴暗悅白，不過一年。冬瓜仁半升，黑豆四升，豬胰二具，大豬蹄一具。細辛、白術、土瓜根各一兩、防風、白蘞、白芷各二兩、商陸三兩、皂莢五挺，取藥末適量洗手麵。
    還有加豬腦和老鷹屎的，據說能治痤瘡……
    ②螺子黛價格：唐顏師古所著的《隋遺錄》卷上道：“（吳）絳仙善畫長蛾眉，……由是殿腳女爭效為長蛾眉，司官吏日給螺子黛五斛，號為蛾綠螺子黛，出波斯國，每顆值十金。”
    ③房價：玄宗時期，朝廷拍賣國有房產的碑文拓片上記錄：一座擁有房屋39間，占地2。9畝的大別墅，拍賣成交價隻有138貫，折合13。8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