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珩微微一愣，而後目光幽怨地望著他，“傅公子，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麵，你也這麼講過，如今就要新歡替舊人了麼？”
    事實也確實如此，兩人初次相遇，傅懷濬就覺得他麵熟，而對自己容貌頗為自負的宋昭珩則以為又是一個前來搭訕的登徒子，二話不說直接動手。
    結果就是兩人不打不相識，最後也搞清楚之所以覺得宋昭珩麵熟，是因為他跟宋維士眉眼間的確有幾分神似。
    被他這麼一鬧，傅懷濬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瞬間散了，於是抬起一邊眉毛懶懶道：“宋閣主，人也看到了，咱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宋昭珩聞言收回幽怨目光，從茂密枝幹間向下望去，大部分官員和禁衛都跟著往大軍所在方向去了。
    “下麵還有些守衛，咱們得想個法子，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正摸著下巴思忖著，隻覺身邊人影一晃，再望過去時，傅懷濬居然就那麼堂而皇之地跳了下去，還剛好落在一位侍衛眼前。
    那名侍衛抬頭看了看頭頂上兩丈餘高的柳樹，再看了看傅懷濬，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傅懷濬整理了一下衣襟，對那名侍衛從容笑了笑，“在下太傅孟淮的學生，太傅身體不適，特意吩咐學生前來恭迎攝政王回京，早上來遲了沒地方站就爬了樹，失禮了。”
    在宋昭珩和那名侍衛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傅懷濬光明正大風度翩翩地轉身離去。
    還蹲在樹上的宋昭珩：“……”
    他怎麼辦？現在跟著跳下去來得及嗎？
    傅懷濬沒有回傅府，直接又去了太傅府上。
    管家把他帶到花園時，孟淮正端著茶盞，一手捏著根茅草在逗籠子裏的畫眉鳥，瞧見傅懷濬來了，隻笑眯眯地望著他，目光帶了點意味深長，“怎麼？見過小皇帝和薛晏清了？”
    “見過了。”
    “如何？”
    傅懷濬想了想，輕咳一聲，“薛晏清果然器宇軒昂氣勢不凡。”
    孟淮哼笑，回頭繼續逗弄起畫眉鳥，“你覺得小皇帝如何？”
    傅懷濬低頭摸了下鼻尖，忍不住又咳嗽一聲，“容貌宛若好女，過於出眾。”
    豈止是過於出眾！
    孟淮心照不宣地點點頭，望著籠中畫眉歎了口氣，“他長得實在是太像他母親端莊皇後了。”
    端莊皇後沈素姮，溫婉賢淑，蕙質蘭心，是個真正能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想起當年舊事，孟淮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也正是因為長得太像了，我才一直放心不下。”
    傅懷濬聞言心念一動，試探問道：“老師放心不下，是因為薛晏清？”
    聽到薛晏清的名字，孟淮冷哼一聲，將手中茶盞往長廊的扶手上重重一磕。
    見他動怒，傅懷濬低下頭閉口不言。
    等靜了一會，孟淮平息了怒氣，又主動問道：“薛晏清得勝回京，小皇帝見到他時態度如何？”
    回想了一下當時所見，傅懷濬謹慎措辭，“比較親近。”
    孟淮回頭頓足，一臉抑製不住地暴怒：“荒唐。”
    傅懷濬趕忙上前接過他手中濺了一半茶水出來的茶盞，轉身放在旁邊桌子上。
    “老夫一直苦心勸他，至少也要對薛晏清疏遠些，如此還能保全些名聲，可他倒好——”
    孟淮雙手背在身後，氣衝衝地在傅懷濬眼前走來走去，“眾目睽睽之下，他不顧天子威儀跟薛晏清親近，簡直就是自己送上門的落別人口實。”
    傅懷濬在旁邊勸道：“我見薛晏清倒有些英雄氣概，應該不至於如傳聞那樣。”
    “你懂個屁！”
    孟淮停下腳步，指著籠中悠閑啄著自身羽毛的畫眉怒道：“他如今就是這籠中鳥，薛晏清權傾朝野，能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老夫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聽他意思，似乎話中有話，傅懷濬忍不住有些好奇，“老師您是知道些什麼？”
    孟淮頓了半晌，一拂衣袖，坐到石凳上重重歎了口氣。
    “此事說來話長，有些甚至也是公開的秘密。”
    當年先帝並非嫡太子，能坐上皇位是因為廢太子宗琰惹了禍，而事情起因正是因為端莊皇後沈素姮。
    沈素姮和薛晏清原本是同門師兄妹，薛晏清機緣巧合投入當時還是皇子的宗璟門下做了幕僚，後來沈素姮不知為何也跟著尋來，一出現在京城便引起轟動，人人都傳說皇子宗璟得了位絕色美人。
    太子宗琰本就有些好色，居然被沈素姮的美貌迷得神魂顛倒，暗中使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後來不知怎麼地沒有得逞，再後來就是發生了巫蠱之禍，宗琰太子之位被廢，宗璟一朝受寵成了太子，沈素姮在後來也成為了太子妃。
    傅懷濬聽到這裏，心裏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老師，難道薛晏清對端莊皇後，他……”
    孟淮似乎被噎了一下，表情有些難以啟齒，“罪過，本來不該妄議端莊皇後，隻是薛晏清跟她師出同門，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沈素姮最後嫁給了宗璟，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
    畢竟當時薛晏清對沈素姮極為護短，宗琰囚禁在太子府時，被薛晏清尋機會潛進去折磨得生不如死，宗琰即便被廢也是皇子，傷了他後果可想而知，薛晏清不管不顧，當時好鬧出很大的一場風波。
    後來還是先帝宗璟出麵力保，薛晏清臨危受命帶兵去了戰場將功贖罪。
    等到他打了勝仗回來，沈素姮和宗璟的婚事已定，天下大赦，他也終於被免了罪。
    薛晏清能為了沈素姮清譽連命都不要，這份感情，實在是不輕。
    傅懷濬稍微想了想，評價道：“如此看來，他也是個敢作敢當的漢子。”
    孟淮捋了一把胡子，不甘願地點頭，“如果不論他把持朝綱這點，我也頗為欣賞他。”
    隻是後來端莊皇後過早仙逝，而後先帝駕崩，已經做了鎮國大將軍的薛晏清又被封為攝政王，一朝大權在握。
    眼看著年幼登基的宗峍懵懂，不但對當年舊事一無所知，還十分聽薛晏清的話，除了朝中大事，就連自己什麼時候大婚，皇後的人選，甚至納幾名嬪妃都任他安排。
    為此身為太傅的孟淮不知上書彈劾了薛晏清多少次，甚至奏折都親自送到宗峍手中，也被他一笑置之，真是氣死人了！
    孟淮說著說著又來氣，恨恨跺了跺腳，“你說氣人不氣人？”
    傅懷濬清了清嗓子，附和道，“自然是氣人，如此說來，薛晏清又確實管得有點多。”
    心下也明白了孟淮在擔心什麼，如果薛晏清真的對端莊皇後曾經有過思慕之情，而今他權傾朝野，皇帝宗峍又與端莊皇後十分相像。
    怕隻怕移情作用之下，京中那些隱晦的傳聞其實都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