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阿靖不知自己竟連聲調都有些變了。
    “是真的。”阿雪麵容沉靜，“早前在西涼寺前院，我曾被你打斷過一次‘靈視’。後來在岩洞之內，我卻能夠用靈眸看清岩壁上的蝙蝠，我便以為那與你無關。可是，在你鬆開手以後，我發覺我能夠看到一團微弱的靈縈繞在雲太妃的身側，而經由你手的觸碰，我的感知便又消失了。”
    “……”
    “所以，我認定你可以阻斷我對離體魂魄的感知，換句話說，你的存在本身就對那些個遊靈有著抑製的作用。”
    靖華似懂非懂地望著阿雪，他明白他說的每一個字，也不好奇自己有這樣一份“能力”的緣由，他隻是心中鬱悶，不能理解阿雪僅僅因此就忽略自己方才的表白。
    頓了須臾，阿靖還是妥協了——罷了，日後若是有機會，再同他說吧。於是，他收斂了鳳眸裏的陰霾，可麵上還是殘留著幾分寒意，盡管聲線已經恢複了溫和：“那……你能確定那一縷遊靈，是我母妃的魂魄麼？”
    “……”阿雪愣住，他剛剛隻是想當然地把“雲太妃遺體旁邊的魂魄”歸為“雲太妃的魂魄”，現在經由阿靖這麼一問，他倒是有些不確定了，畢竟這樣的疑惑也不無道理。要想確定這縷殘魂的身份，還需進一步仔細斟酌才是，奈何這玉棺的外側蒙著一層結界，阿雪不過指尖輕輕觸碰，就感到被一陣大力彈回，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那一點零星的魂魄。
    “可惜了，若是能將這結界解開，我便能夠知曉了。”阿雪喃喃自語。
    “不可解開。”阿靖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令阿雪略微一驚，“空山大師說過，若是解除母妃玉棺外的結界，裏麵的肉身會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化為齏粉，並且不可阻止，除非……”
    “除非什麼？”阿雪問道。
    除非用墨瑤的力量。空山大師原本是這麼說的。可自從不久以前阿雪同他說過墨瑤無法“起死回生”，再加上得知墨瑤無時無刻不在侵蝕阿雪的本體以後，阿靖便覺得再行提起已毫無意義，便微微搖頭，麵色不變，道：“沒什麼。”
    “好吧……還真是可惜了。”阿雪輕輕歎息。
    “……”阿靖隻覺得好笑，阿雪對於“縱靈”的執念專注得令他震驚——斯人所謂的可惜，竟然隻是因為他沒能窺見魂魄的本真。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沒再說過一句話。
    待到臨近洞口，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明媚陽光令阿靖眯起了眼眸，阿雪便在此時，以一種半開玩笑的戲謔語調，輕輕地在阿靖的耳邊，自語似地飛快說道：
    “好啊。”
    然後，唇角禁不住上揚，阿雪便快步走出了岩洞。
    阿靖短暫地怔住，驀地，像是被滿眼的陽光點染，他冷峻冰寒的麵容居然在一瞬間柔和下來，笑容溢滿鳳眸，一張妖異俊美的臉龐，竟也如同少年一般的粲然與明朗。
    快步向前追趕那人清瘦的背影，阿靖感覺自己儼然是在擁抱整個世界。
    與此同時，距離南鸞千裏之遙的北笙，風都南山——
    南風醉微垂著頭，凝視著腳前方不遠處的青棕色墳塚，不知是否因為天色漸暗的緣故，眉心的那一顆朱砂痣此時變作深紅色，像是壞死的血液，不複鮮活的生機。他瞳色深邃而不可測，唇角揚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順著他的目光向下，儼然是一塊簡陋的墓碑：
    尊師之墓。
    沒有名字，在莫家覆滅後這六年，任何一個莫家人的名號都是諱莫如深。
    最初的最初，這處偏塚還是南風醉埋下的，每年前來南山探視，早已是他心中不消明言的習慣。隻是，此番他的眼眸中那份厚重的崇敬與痛惜似乎已經散去，又或者是那雙眸子太過幽深，除卻令人膽寒的陰冷目光，愣是辨不出其他的心緒。
    “呐，師父。”南風醉忽而一笑，瞳色卻壓得更深，“早前遵照您的意願，將您的遺物一同埋葬，現在想來，您舊年記事的一本竹簡，或許有墨瑤的痕跡……既然如此，您不妨借給徒兒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