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離雪垂下頭，眼眸無神地盯著腳下的地麵，下唇被上排牙齒咬得幾乎要滲出血來。
    見阿雪沉默不言，雲楚澤似乎有些後悔，他大致明白了阿靖沒有告訴他的緣由，但話既已出，又絕無收回的道理，他隻能憐憫地掃了一眼阿雪的模樣，似勸非勸地道：
    “不過，大半個時辰以前，太子殿下已經和謝將軍帶兵前去支援了……想來那位南風禦史也不會出什麼事……你也不必太擔心了。”他說完別著雙手，略佝僂著高瘦的背脊，走出了阿雪的廂房。
    此刻的阿靖，尚不知曉自己“豬隊友”一般的外祖父已經對阿雪全盤托出，而是一人在廚房頗為自得其樂地研究著新式的營養餐點，鳳眸愜意地微眯，清冷的麵容上有一絲笑意。
    “晏公子、晏公子！！”侍女小嵐慌慌張張地攔住了他，索性將背脊抵在最後一道大門前，張開雙臂，露出一個視死如歸的神情，“少主吩咐過，您病體未愈之前絕對不能邁出雲宅半步！”
    而眼下的晏離雪哪裏聽得進這樣的話語，他麵色冰寒，一對桃花眼透著深邃危險的氣息，他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間不約而同地抽/湧上來，驀地，阿雪的左眼一熱，墨瑤的靈力似乎突然閃動，他顧不得那麼多，右手拇指在中指指尖輕輕摩擦劃過，一絲淡紅色的光束從小嵐的眉心滲進，小嵐當下身形不穩，雙腿一軟地就跌坐在地。
    “抱歉了。”阿雪冷冷地瞥了一眼後麵聞聲趕來的侍女與小廝，繞過了小嵐，眾人隻看到他一頭如雪的長發被寒涼的晚風揚起，在門外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譜成一曲蒼涼的梨花詩。
    “師兄……”阿雪在心底默念，“你一定不能有事……”盡管他的身體尚未痊愈，他還是調動了通身的靈力，腳步如飛地朝著南風府的方向奔去，好在墨瑤在方才閃動了一瞬之後，竟又乖乖地歸於平靜，沒有給阿雪平白增加反噬的困擾。
    事後阿雪回想起那一刻，忽然奇異地心想——難不成那個時候，墨瑤是在幫助我？
    途經一半，夜幕就突如其來地飄下雨來——這雨降得實在急迅與突然，從一點兩點冰涼的雨滴到瓢潑而下的傾盆大雨甚至不消半刻，元宵之夜忽降此等大雨，阿雪隻覺得心間陡然漾開一圈難以排遣的悲愴。
    冷雨將他的白發連同衣衫一絲一縷地貼在身上，盡管阿靖早已好言提醒過多次，他卻好似執意作對一般地再次隻身著兩層單衣就衝出了門。驀地，北國夜間凜冽的寒風、這刀刃般的冰寒雨束，連同阿雪心底逐漸蔓延開的一團濃鬱的冷意，內外交加，仿佛萬千細密的銀針，無孔不入地折/磨、摧/殘著他，好讓他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自己一度認定為無可阻擋的行徑與目標，竟在無形之間，殘忍地將傷害轉移到旁人的身上——那個他一直以來敬重的、絕對不能傷害的，他的師兄。
    晏離雪來到南風府的時候，連天的大火還不曾被冰冷的夜雨撲滅。他逐漸慢下腳步，直到怔怔地停下，倉皇地站立在南風府的斷垣殘壁前。
    不過是幾個時辰的功夫，一切就足以麵目全非。
    晏離雪愣了半刻，然後，像是懺悔一般地，慢慢低垂下頭。那冷冽的雨滴從他的頂心落下，經由他線條清美的前額，順著他精致的桃花眼滑落，沿著兩邊的麵頰淌下，像極了兩道絕望的清淚，卻隻有他自己知曉，對於南風醉，他早就喪失了痛哭的資格。
    可是，他的師兄呢——那個許多年前就最為照顧他、疼愛他、從來不曾對他厲色重言的溫和清雋的師兄，似乎已經不在此處了。
    他機械地抬起頭，漫無目的地張望，像是要竭力覓得那抹溫潤的身影，卻在下一秒，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包裹。
    阿靖明顯夾帶著憂慮與心疼的聲音在他耳畔傳開，清冷卻格外讓人安心：
    “說了讓你愛惜自己，還是這般……不聽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