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靖華不覺眸中一亮，唇角上揚，一貫冰冷的麵容上忽然有掩抑不住的欣喜，他微微俯下身，湊近了些許，話語中仿佛夾雜著幾分不敢相信：
    “當真？”
    “嗯。”雖然身體尚未恢複，阿雪還是勉強一笑，這在阿靖看來不啻天大的驚喜，他懷揣著這一絲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暗自興奮了好久，同時微笑著說道：
    “憐兒姑娘一直躺在西側廂房，小沅終日照看著，隻是不知什麼緣故還沒有蘇醒，那些個醫者輪番看診，卻盡是些胡言亂語……我本想等你身體好些，再行告知你的。”
    “……唉……”阿雪歎息一聲，然後，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眼眸陡然變得堅定，“你且扶我起來，然後我再告訴你。”
    靖華聞言莞爾，不禁溫和地道：“不打緊，你還是先休息，等過段時間再說也無妨。”他語調裏的溫和與南風醉不同，沒有後者那般溫文爾雅，一字一句都浸透著溫潤的脾性，而是一種無比的親近，讓阿雪沒來由地安心，阿雪默默地聽他說完，接著，搖了搖頭：
    “不，我想我還是現在告訴你吧。”
    他說得執著，甚至連自己都不知曉他抱有怎樣的心態。也許是不敢保證自己過段時間以後，還能有現在這樣全盤托出的決心，也許僅僅是，他太想與旁人說出此事，太渴望有一個人能夠走進他的過去，然後，領著他走出陰霾。
    晏離雪是在大年初六的清晨醒來的，外界新年的氣氛似乎還餘留了不少，但早已過了最熱烈的時候了——又或許，這個新年，風都沒有幾家能夠過得安穩。
    “墨瑤……”阿雪想來想去，還是打算先從這個說起，“你知道它的，對嗎。”
    不似疑問句，清冽而平靜。
    “不錯。”阿靖頷首。
    晏離雪沒有說話，他的背脊倚在兩層柔軟的羽毛枕頭上，細瘦的左手緩慢地抬起，然後，按在了自己的左眼上。阿靖正疑惑，不曉他要做些什麼，哪知阿雪突然就將拇指與食指探入眼眶，握住了左眼的眼球，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摳，竟把眼珠整個地扯了出來。
    容靖華震驚得無以複加，他足足盯著阿雪的手看了三秒，才發現那隻手上並沒有任何血液的痕跡——怎麼會？
    阿雪笑著把左手伸到他的麵前，然後攤開，靖華發現方才還看得出是一隻柔軟眼球的東西忽然間變成一枚橢球型的、墨色的堅硬玉石，而阿雪空出的那隻左眼的位置，此刻空空蕩蕩地凹陷著，沒有流血，像是一處置久的傷痕，早已喪失了血液的溫度。
    與阿靖凝重的神情不同，阿雪倒是笑得輕鬆，仿佛一個保守了很長時間的秘密，今天終於得以告訴旁人，他有種鬆一口氣的欣慰，於是淡淡地說道：
    “你不必那個表情……知道這是什麼嗎？”
    “……”阿靖的視線又落回那枚玉石上，表情從鬱結變得訝異，他吃驚地望著阿雪平和的麵容，像是要從他僅剩的一隻眼眸中得到那個與自己猜測相一致的答案，“……墨瑤？！”
    “嗯。”阿雪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玉石的兩端，把它小心地放在阿靖的掌心，“這就是墨瑤，它一直在我的左眼中……不，應該說，它就是我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