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曉雨筆直而傲慢地站著，一隻手按在腰際，另一隻手向前攤開，食指做了一個“過來”的招攬動作，眉眼中滿是興奮的挑釁之意。
    南風醉暗笑一下，旋即伸手扶在阿雪的腰間，淡淡地提議道：
    “看來她們兩個啊，注定是沒完沒了了，不如，咱們且攜尊夫人去那邊走走？”
    晏離雪低頭，溫柔地望一眼莫小憐，看得出來，她的眸中噙著欣慰，一絲淡薄的欣慰，隻那瞳孔的最深處，有著細密悠長的、旁人難以觸摸到的悲傷。莫小憐怔怔地凝望著北笙漫舞的白雪，似乎連眼中漾動的波紋都凝結了，她仿佛從激動演變成木然，眸中的空洞叫人心疼，不是因為那些壓抑太久的陰暗麵，而是自己時隔多年再一次回到故裏，卻是這般模樣。
    而這一些想法，阿雪又如何不知？
    有些過往，不會因為肉體的腐敗而消散，它會像一張密實廣博的蛛網，一層層包裹、覆蓋住那些個曾經傷得最重的靈魂，日夜束縛、糾纏著他們，永世不得安生。
    可是，莫小憐除了悲哀，除了遺憾，她硬是擠不出一滴淚。原來物是人非，我早已沒有了流淚的資格，就像五年前阿雪對自己說的：憐兒，我知道這是你一直以來的所願。從今往後，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滄海桑田，今生不渝。
    莫管他口中的“今生”還有多久，這樣，就夠了，她已經非常知足。
    豆豆氣得差點兒現出原形，看到謝曉雨那囂張的樣子，她真恨不得立刻把她捉住，捆在樹上，用雪球使勁地砸一氣——當然，理想與現實還是略有差距的。因為她在俯身撿雪球的當兒，謝曉雨的下一擊又“嘭”地命中目標。
    豆豆被這個大雪球砸中臀部，一時沒有站穩，整個兒以“狗吃屎”的姿勢摔在雪地上，白花花的雪團包圍著她，她悲壯地趴在上麵，四肢極不美觀的張開，毫無淒慘之意，倒是喜感爆棚。豆豆忽然有一種很想哭的欲望，她稍微忍了片刻，覺得自己怎麼也是一個妖精，沒必要同區區人類置氣，但想到自己頂著稚童的外貌，又被一玩得歡脫的野丫頭欺負，著實氣衝頂心，一時沒有忍住，坐在地上“哇”地哭了起來。
    這下，謝曉雨才停下了手中的攻擊，一副“你不至於吧”的表情，瞪大雙眸望著她。
    孰知豆豆越哭越傷心，十一二歲的女孩兒，聲線本就稚嫩，加上她又是真情流露，一時間淒淒切切，弄的過路之人紛紛投來同情與憐惜的目光。
    原本阿雪推著莫小憐，隨南風醉一同朝東街走去，阿靖自是冷著臉跟隨，這才沒走兩步，突然出了這麼一幕鬧劇，這邊幾人自然也覺察到了，南風醉無奈地搖頭，莫小憐收回眸中的遐思，呢喃地問了一句：
    “豆豆……沒事吧……”
    晏離雪輕笑，目光裏滿是了然，他熟悉豆豆的脾氣秉性，知道她天真率性，從不記仇，所以斷然不會在一件事上積鬱太久，隻是這當街痛哭，實屬新鮮事，他暗自一樂，便思索著回去如何嘲弄她一番。
    容靖華在聽聞豆豆倒地之聲，便停住了腳步，其後傳來她的哭聲，無辜稚童，楚楚可憐，他突然反常地湧上一陣憐惜，而後，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轉過身，踩著雪大步跨到豆豆身邊，修長的手指拎小雞一樣地就把她從雪地上提起，接著，沉聲道：
    “沒事吧？”
    聽起來生硬得有些尷尬，大約這已是他安慰人的極限，可阿雪愣是一滯，即而極緩地扭過頭，此時阿靖已然扶著豆豆站穩，順勢抬起了頭。
    雙目相視。
    晏離雪看到了阿靖眼眸之中未及散去的，罕見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