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離雪默默白她一眼，沉默地轉身背對著她，然後右手拇指和中指輕擦，一股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淺藍色氣流逐一熄滅了屋裏的幾處光源，他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哇，挺厲害吖……”
    “……”一陣強烈的困感漫上腦際，阿雪已分不出多餘的興致來回應豆豆毫無意義的感歎。     豆豆蜷在他的身後，頓了半頃，忽然沒頭沒尾地說：“阿雪，謝謝你。”
    “……嗯？”
    困意深重的晏離雪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唇齒間吐出一個疑問的音節。
    “就是……謝謝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現在肯定散得連灰都不剩了……我知道其實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再幫我找回其他的魂魄……”豆豆的臉蒙在枕間，聲音悶悶的，眼神卻清亮。
    “嗯……” 對方的聲音更弱了。     “阿雪……”小丫頭在他身後停頓了一陣兒，不啻在掂量自己即將脫口的話語的重量，然後，她以一種雖輕卻鄭重的語調試探道，“……若是我的本體是個男子，我可以娶你嗎？”
    “……”
    麵前的背影意料中的沉默反倒令豆豆釋懷了三分，她裂開了嘴，圓圓的臉在黑暗中笑得爛漫，直到她漸眯起雙眸，那背影卻幽幽傳出一句清冷的話語：
    “明日陪我去郡府，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好。”隻要能留在你身邊。後半句她並沒有說出口，須臾，耳畔傳來晏離雪熟睡的平穩的呼吸。一層微弱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紗窗，曖昧地勾勒出阿雪柔滑的脖頸與瘦削的肩，豆豆隻是默默盯著，就已經感到一股血流直往鼻尖上湧。她將身子略微側過一個角度，圓圓的小手使勁按住鼻子，掙紮了好一會兒才使它稍微消停下來，然後，她平
躺在床鋪上，明亮的圓眼直視著黑暗中根本辨不出紋理的天花板與橫梁，恍惚之間，思緒就拉遠了。
    她當然不叫豆豆，這是某次莫小憐蘇醒之時，隨口一喚，便叫了許多年。事實上，她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姓名，在意識的最後，她隻知曉自己的魂魄在飛快地消散，本體的記憶也隨著魂魄的離體而破碎，在她幾乎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那張冰雪般絕美的臉。
    該是怎樣的鬼斧神工，才能雕砌出這般冰肌雪骨的少年？她暗想。     再次醒來，她的本體已經縮成了一隻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狐狸，要命的是，外觀還與那愚蠢的鬆鼠驚人的相似。
    “你醒了。我能力有限，隻能保住你的一魂兩魄而已。”那個時候，他對她說，聲音清洌如冰泉，不見溫柔，卻幹淨得讓她著魔。
    她不止一次詢問過他，初次見麵時自己是怎般模樣。那人隻是淺淺回答，滿身是血，記不清了。     晏離雪……豆豆魔怔似的咀嚼這三個令她魂牽夢縈了許多年的字。她雖幻成的人類形態是外表少女模樣，腦中的記憶亦在多年前早已支離破碎，可她掩不住心底的滄桑，也許，自己真的已經存在了很久，盡管她連自己究竟是什麼都不明白。
    “這樣也好……”她慢慢闔上雙眸，圓嘟嘟的麵頰上滿是笑意，在漆黑的房間裏無聲地漾開。
    至少，我是唯一一個真正了解你過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