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暗的一個靠角落的位置裏頭，楊棲梧雙手托腮，看著麵前銅鍋裏頭沸騰著的紅油，隻覺得昏昏欲睡。
    因為是工作日，又是錯開飯點的時間，偌大個火鍋店裏就他們倆這一桌，服務員上完菜以後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兩個人倒也樂得清閑。
    顧揚抄起公筷將一盤牛肉下到了鍋裏，想了想又準備把毛肚也倒進去，楊棲梧忙攔住他。
    “哎，別下的那麼多，一會老了不好吃了。”
    顧揚看看他，“你快點吃不就得了，還非得等它煮老了？”
    熱氣蒸得楊棲梧鼻子有些癢，他揉揉鼻子，還沒完全從睡意中清醒過來。
    “這麼燙的東西，怎麼可能吃的那麼快。”
    顧揚把空盤子放到一邊，將幾盤肉啊菜啊什麼的都朝楊棲梧那邊放了放。
    “慢點吃也行，最主要是多吃點，我總覺著你最近都瘦了不少。”
    楊棲梧舉著筷子的手停在了火鍋上方，他抬眼看了看顧揚，臉上帶點疑惑的神色。
    “你今天怎麼了？”
    顧揚裝作沒事一樣盯著鍋裏翻騰的肉片專心的看，“什麼怎麼了？沒怎麼，我每天都這樣。”
    楊棲梧還想說什麼，顧揚已經朝他碗裏塞了好幾塊肉。
    “這個熟了好像，你嚐嚐。”
    “讓我嚐熟沒熟是麼？”
    楊棲梧沒忍住樂了，夾起來吃了一口，點了點頭。
    “熟了，吃吧。”
    顧揚中午也沒吃飯，再加上先前打了那麼一架，肚子早就空蕩蕩的了，一時間兩個人都專注於吃火鍋，誰也沒有說話。
    還是服務員上前打破了沉默：“先生，我給您二位加點湯吧。”
    顧揚放下了筷子，嘴唇辣的有些發紅。
    “行吧，加一點。”
    服務員拎過一隻銅水壺，乳白色的骨湯彙聚成一束倒進了鍋裏，鍋裏原本沸騰著的氣泡漸漸平靜了下去。
    兩個人放下了筷子，進入中場休息階段。
    楊棲梧拿了張紙巾，隔著火鍋遞給顧揚，顧揚接過來拿在手裏，側著臉朝他擠了擠眼睛。
    “給我紙巾幹嘛？”
    “給你擦嘴用的，還能幹嘛……？”
    “你怎麼總往我嘴上看？是不是心懷不軌？”
    楊棲梧正在喝飲料，聽他這麼一說差點噴出來。
    “你正經點，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呢？”
    顧揚笑著擦擦嘴，決定開始談正事。
    “楊小白同學，我問你個問題，你答應我一定要跟我講真話。”
    楊棲梧用筷子在小料碗裏一下一下攪著，“你問吧。”
    顧揚坐直了身子，直直看著他。
    “你放學以後是不是在打工？”
    楊棲梧沒有正麵回答他，而是垂著眼睛笑了笑。
    “張老師找你談了？”
    “嗯，他說他不好過問，拜托我跟你聊聊。”
    “那……我從家裏搬出來的事他也跟你說了吧？”
    楊棲梧把筷子放進鍋裏戳了戳，貼近鍋壁的湯底已經又一次沸騰起來，幾顆鮮紅的辣椒翻上來又沉下去。
    火鍋店裏的燈光很暗，楊棲梧的眼睛隱在了劉海投在臉上的陰影裏頭，讓人看不真切他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顧揚看著他低著頭的樣子，沒來由的就一陣心疼。
    他一把攥住了楊棲梧放在桌上的手，“別在外麵租房子住了，工也別打了，你來我家裏住。”
    楊棲梧被他嚇了一跳，手裏的筷子就這麼掉進了鍋裏，他忙抓過一旁的漏勺去撈，撈上來兩根掛著辣椒的油膩膩的筷子。
    顧揚招呼服務生拿了新筷子過來，又苦口婆心道：“我說真的，反正我家裏有空房間，閑著也是閑著。”
    楊棲梧搖搖頭，“不用，我自己在外麵挺自在的，想幹什麼幹什麼，也沒人管著我。”
    “你天天晚上打工，第二天睡不醒，這叫自在？”
    楊棲梧沒說話。
    顧揚問道：“你從家裏搬出來，你爸爸不給你租房子的錢嗎？”
    “給了，我沒要，”楊棲梧頓了頓，“那個女人知道的話，又會跟我爸吵了。”
    顧揚想起那個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的女人，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如果他站在楊棲梧這個位置上的話，不保證能做的比他更好。
    楊棲梧從鍋裏夾了片藕遞到他碗裏，朝他笑了笑。
    “我沒事，打工就當是提前體驗生活了，反正上了大學之後我肯定也是要選擇勤工儉學的，積累點經驗沒什麼不好的，再說其實真的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辛苦，我隻不過是才從家裏搬出來，晚上有點認床而已，過幾天八成就好了。”
    顧揚咬了一口碗裏的藕片，想說不如我幫你負房租，但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楊棲梧不會同意的，而且他不保證這話說出口來會不會傷到對方的自尊心。
    媽的，他顧揚什麼時候講句話也要這樣思前想後的了……
    顧揚心裏有點窩火，三兩口吃完東西以後，他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楊小白，你晚上在哪打工？我陪你去總可以吧？”
    楊棲梧想了想，“那……行吧，我就在商店街那邊一家奶茶店打工，每天到晚上十二點，打烊以後就能下班。”
    “十二點？”顧揚忍不住重複了一遍，“怪不得你天天早上遲到上課還犯困呢，你這一天才幾小時睡眠啊？”
    “我沒事，”楊棲梧拿紙巾擦了擦嘴，“工作也不累，就是榨個果汁什麼的。”
    他把身子朝後一靠，“咱們走吧？”
    兩人走出火鍋店的時候，正是下午三點多，這是一天裏頭最熱的時候，大太陽在頭頂火辣辣的曬著，把兩個剛吃完辣椒的人曬得滿臉通紅。
    顧揚用手擋在腦門上，四處望了望。
    “這也太熱了……咱現在去哪啊？”
    楊棲梧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老師真給假了？”
    “真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那要不……我回家補個覺吧，你跟我去麼？”
    “走唄。”
    顧揚正想去他租的房子裏看看是什麼樣的環境，楊棲梧這麼一邀請，他自然求之不得。
    楊棲梧帶著他繞過學校，走進了一棟單元門正朝著大街的居民樓，顧揚四處看了看，周圍都是這種紅磚砌的老樓房，目測得有二十年左右的房齡了，平時沒什麼人往這邊走，倒是十分清淨。
    “你租的房子在幾樓啊？”
    “六樓，”楊棲梧一步邁兩個台階的向上走著，“哎小心腳下，那有一排酒瓶。”
    顧揚抬腳邁過放在緩台上的一排雜物，向上望了望。
    樓道裏堆了好些雜物，有自行車手推車，還有破花盆塑料布什麼的，走廊裏的窗戶又漏風，風鑽進來吹得地上的舊報紙嘩啦嘩啦亂響，到了晚上估計會很恐怖。
    “這樓……”
    顧揚欲言又止。
    楊棲梧爬樓梯爬的虎虎生風，“樓裏住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年紀大嘛，就喜歡攢些個破爛什麼的。”
    好容易越過千難萬險爬上了六樓，楊棲梧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顧揚才探過頭去看了一眼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