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揚從台球廳出來以後就一直沿著路跑，方才打了人時候的那種血液直衝到腦門的感覺還沒有褪去，耳朵裏頭轟隆隆的響個不停，他忍不住怪叫了一聲，在一座過街天橋的正中央停了下來。
    腳下就是一輛輛飛馳的汽車，顧揚趴在欄杆上向下望著，氣息一點點平複下來，他發覺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打透了。
    雜毛他們沒有追來，想必是已經被送去醫院了。
    顧揚掏出手機，裏麵有張仲的幾個未接來電。
    他調整好呼吸，按了回撥鍵。
    張仲很快接了電話，“顧大少，上哪瀟灑去了？”
    “我這就回去。”
    “沒事，反正是自習課，你不用急著回來。”
    張仲吐了口氣，聽聲音好像是在吸煙。
    顧揚看了看時間，距離午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顧揚，你最近跟楊棲梧關係挺近的吧？”
    張仲沒來由的問了這麼一句，搞得顧揚一瞬間有點出神。
    “啊……也不算特別近……”
    “你不用跟我打馬虎眼，我年紀還沒大到眼花的地步，這幾天總看見你們放學一起走。”
    顧揚樂了，“那行吧，老師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張仲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楊棲梧這孩子，平時看著挺平和的，其實沒什麼朋友，最近他家裏出了點事，我先前以為你知道，但今天看來，他連你也沒說。”
    顧揚想起在辦公室的時候楊棲梧的那句“和你沒關係”，心裏頓時又有點不是滋味。
    張仲長長吐了口煙，“你知道他父親離婚後再娶的事吧？”
    顧揚下意識點了點頭，又意識到自己隔著電話點頭張仲又看不到，忙說道：“大概知道點，還知道他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對，”張仲頓了頓，“他母親當初瞞著全家人賣掉了房子，拿著錢和別人跑到美國去了，他們現在住的房子是繼母名下的，自從他妹妹出世，他的繼母就一直想把他從家裏趕出去。”
    “有這回事？”
    顧揚有點震驚，他先前猜到了楊棲梧家裏可能有點解不開的矛盾，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嚴重。
    張仲在電話另一頭歎了口氣，“楊棲梧這孩子脾氣倔，這麼多年也沒能跟繼母和解，前陣子終於鬧翻了，被從家裏趕了出來，目前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他父親私下和我通過電話，拜托我多照顧照顧他，前幾天我從家裏給他拿了點生活用品，這孩子還非要給我錢，我推搡了半天，到家才發現他把錢偷偷塞我包裏了……”
    “楊棲梧自己在外麵租房子住？”
    顧揚驚得差點把電話從天橋上掉下去，“他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啊？”
    怪不得那天唱完歌他說去親戚家住，估計是怕自己知道他在外麵租房子，所以才說了謊。
    那時候自己怎麼就沒能看出他在說謊呢？
    “你先別急著問他，這事還是先裝作不知道。”張仲囑咐著，“我跟你說這個，其實是還有別的原因。”
    “什麼原因？”
    “你也發現了吧，楊棲梧最近這段時間天天早上遲到不說，還總犯困，其實我是懷疑他晚上在外麵打工。我不太方便查這些事，你既然跟他是好哥們，老師就把這事拜托給你，麻煩你調查看看，好嗎？”
    顧揚滿口答應了，然後又突然想起什麼，忙追問道：“老師，如果他真在外麵打工的話，學校不會有什麼處罰吧？”
    “那倒是沒有，學校也沒明文規定不許學生在外打工……主要是他現在這樣對學習和身體都不好，總之這事就交給你了，老師等你消息。”
    “行吧。”
    顧揚掛了電話，開始往學校的方向走。
    等他回到教室時，果然看見楊棲梧趴在桌上睡的正香。
    周圍的同學有的在吃飯，有的在看書，薛姍姍和別的幾個女生聚在一起聊著天。
    顧揚在他身邊坐下，把手輕輕放在了楊棲梧的背上，靜靜感受他身體隨著呼吸的一起一伏。
    也不知道他中午吃沒吃飯，或許根本就是餓著肚子在睡覺。
    顧揚忍不住在他的垃圾袋裏翻了翻，發現沒有找到食物包裝袋的時候，心裏又是一陣煩躁。
    誰輸誰贏大概此刻就足以見分曉，他楊棲梧能沉得住氣一上午不過問，可他顧揚就做不到，隻是聽說他可能放了學還在熬夜打工就心疼的不得了，連上午為了什麼生他的氣都忘光了。
    顧揚回過頭，在正埋頭吃飯的後桌同學肩上拍了拍，男生應聲抬起頭來。
    “哎，楊棲梧剛才吃飯了嗎？”
    “楊棲梧？”男生反應有點慢，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好像……好像沒看見他吃飯啊。”
    “行，你繼續吃吧。”
    顧揚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不顧同學們驚異的視線，一把將正熟睡的楊棲梧抱了起來，就這麼走出了教室。
    走廊裏幾個正打鬧的學生看見這情形也懵了，齊齊貼在牆邊給他讓路，顧揚抱著楊棲梧一路走到一樓，在樓梯口撞見了張仲。
    張仲愣住，“你這是……”
    顧揚壓低聲音道：“下午我倆請個假，你交給我的事我肯定給你辦妥。”
    “那……行吧，你注意點別被教導處的看見了。”
    張仲想了想，又從兜裏掏出二百塊錢塞進顧揚兜裏，“你們倆都沒吃中飯呢吧，一會吃點好的，算老師請你們。”
    “哎……老師這真不用……”
    顧揚還想說什麼，張仲已經邁著大步上樓去了，他想著回頭再把錢還給張仲，就先帶著楊棲梧出了校門。
    才過了馬路，一輛貨車就一路鳴著笛衝了過去，楊棲梧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在顧揚懷裏的時候，明顯受驚不小。
    “顧揚？你幹什麼？”
    他從顧揚懷裏跳了下來，站在地麵的時候仍舊一臉懵懂。
    “我這是……”
    顧揚拉住他胳膊，“走吧，下午我給你請假了，現在咱先吃飯去。”
    楊棲梧反手拉住顧揚，“誰允許你幫我請假了？”
    顧揚原本想發火，但回頭看見他眼睛下麵隱隱約約的黑眼圈時，心底還是一下子軟了一塊。
    “我做什麼還需要經過你的允許麼？”
    他彎下腰，一把將楊棲梧扛在了肩上，樣子就像在扛一袋米。
    “顧揚，你他媽放開我……”
    “今天中午真是餓的厲害，我看咱們就……就去吃火鍋吧。”
    顧揚不顧楊棲梧的反抗，自說自話一番後，就扛著人往火鍋店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