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棲梧一把奪過了手機，顧揚隻好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貼過去催他：“快，快發給我。”
    “發完了，咱們是幾號房間啊？趕緊先過去吧。”
    “二位這邊請。”
    服務生引著他們倆上了電梯，然後帶他們兩個進了四樓的一間房間。
    顧揚坐到點唱機跟前，一把擼起了袖子。
    “說吧，你要唱什麼？”
    楊棲梧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打開了兩人在樓下買的爆米花，“我不太擅長唱歌，還是你先來吧。”
    大屏幕上很快播放起歌曲的MV，這是一首英文老歌，節奏挺慢的，楊棲梧把爆米花放進嘴裏細細咀嚼著，聽著顧揚發出第一個音階。
    顧揚的聲音很好聽，沙沙的，尤其適合這種抒情慢歌，他唱起歌來的時候整個人變得很安靜，平日裏一直掛在臉上的戾氣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化不掉的深情。
    楊棲梧靜靜用手在腿上打著拍子，等顧揚一曲完了，他伸手在遙控板上按了個鼓掌的特效。
    房間裏響起了誇張的鼓掌聲。
    顧揚靠在沙發靠背上，長出了一口氣。
    “怎麼樣？有沒有一下子愛上我？”
    “你英文歌唱的這麼好，怎麼英語考試總是不及格啊？”
    “你這是抬杠。”
    顧揚坐到他跟前，搶過他手裏的爆米花放到自己嘴裏。
    楊棲梧扭頭看他，“就唱一首？”
    顧揚樂了，“後麵連著五首都是我的，聽到你吐為止！”
    他還真沒說謊，自己一個人足足連著唱了一個小時，從經典老歌一直唱到最近新流行的歌曲，幾乎唱了個遍，唱到激動的時候，顧揚把外套一脫，穿著件背心直接站到了桌子上麵。
    楊棲梧忙把爆米花飲料什麼的挪到一邊，生怕顧揚一個不小心就踩上去。
    顧揚是那種自己一個人就能嗨到爆的類型，站在桌子上飆完高音，一下子蹦到了地上，又開始模仿起屏幕上貝斯手的姿勢，音樂結束的時候，顧揚回過頭，伸著舌頭朝楊棲梧做了個搖滾的手勢。
    楊棲梧被他自嗨的樣子逗樂了，舉著可樂杯子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怎麼著，來KTV吃飯來了？”
    顧揚喘著氣在他身邊坐下，隨手捏了個爆米花丟進嘴裏，“你都快吃飽了吧？”
    “差不多了。”
    “我嗓子都唱冒煙了，你也忍心，就不能也來一首，換我歇會。”
    楊棲梧搖了搖頭，“我不會唱歌。”
    顧揚一邊把他往點唱機的方向推，一邊鼓動他：“別扯，誰還不會唱個歌了，去點去點，唱什麼都成，我保證不笑話你。”
    “你都這麼說了……”
    楊棲梧在點唱機的觸摸屏前麵捅咕了一會，走過來拿起了話筒。
    “你可坐穩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微笑著朝顧揚看了一眼，笑容裏頭帶著那麼點撩人的意味。
    顧揚楞了一下，沒說什麼。
    音響裏傳出了十分熟悉的前奏，屏幕上慢慢顯示出《紅豆》的歌曲名來。
    楊棲梧選了一首很老但很經典的歌，顧揚把吸管插進杯子裏，靜靜地看著才在沙發扶手上坐好的楊棲梧，有那麼點出神。
    先前他就覺得楊棲梧在學校外麵的時候跟在校時的狀態完全不一樣，在學校的時候完全就是個模範學生的樣子，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就連舉手和走路的樣子都像是在程序裏設置好了的，不帶一點感情色彩。
    但顧揚和他在學校外麵打交道的這兩次，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每一次都有不一樣的感受。
    比如他剛才那個笑容，大概是在學校裏頭永遠也沒辦法見到的一麵。
    明明是同樣的一個人同樣的一張臉，怎麼就能同時擁有麵癱和撩人的兩種感覺呢？
    顧揚下意識咬住吸管，等著歌曲前奏的結束。
    楊棲梧把話筒拿到嘴邊，唱出第一句的時候，顧揚沒忍住噗嗤一聲噴了飲料。
    他把話筒從嘴邊挪開，有些無語的看向顧揚。
    顧揚一邊手忙腳亂用紙巾擦著嘴，一邊朝他擺著手。
    “不是不是，我就是有點意外，我沒別的意思，其實你……你唱的還成！”
    顧揚的解釋顯得十分蒼白無力，他彎腰擦著被飲料打濕的褲腿和鞋子，整張臉都漲紅了。
    楊棲梧有點沮喪的把話筒丟在一邊，“我就說我不會唱……”
    伴奏已經放到了高潮部分，顧揚拿起話筒想接著唱下去的時候，楊棲梧把歌給切了。
    “幹嘛切了啊，我接著幫你唱唄。”
    “換下一首吧，我聽你唱就成。”
    兩個人從KTV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晚風習習，橙黃色的路燈在馬路兩頭連成了一條直線。
    “太晚了，我打車送你回去吧。”
    顧揚走到路邊，抬手就要招出租車。
    楊棲梧把他舉到一般的胳膊拉了下來，“不用了，我這段時間不回家裏。”
    “不回家裏？那你住哪？”
    “我住我一個親戚家裏，就在學校附近，離這也不遠，我從那邊穿過去就到了。”
    顧揚狐疑的看看他，“親戚家？什麼親戚家？你怎麼不回家住了？”
    “我爸要給家裏重新裝修，所以我就暫時住親戚家，就這麼簡單。”
    楊棲梧把書包背到了身上，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顧揚把他肩上的褶皺拉平，“要不我送你上樓。”
    “不用了，你快回家吧。”
    楊棲梧幫他攔了輛出租車，又把顧揚塞進車後座。
    “那到家給我發個微信！”
    顧揚朝著車窗外麵喊著，看見漸漸遠去的楊棲梧朝他點了點頭。
    家裏依舊沒人，顧揚輕車熟路的收起餐廳桌上那一疊錢，然後把自己關進了臥室。
    他一直很在意在楊棲梧手機裏看見的那句“爸爸對不起你”，但又不好直接問對方，現在終於靜下來，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楊棲梧的家庭狀況似乎不比自己的簡單，一個關係不怎麼樣的繼母，一個似乎不常露麵的父親，還有一個十分可愛但先天聽障的妹妹……
    但他似乎不太喜歡和人傾訴這些，即使自己和他說了那麼多，他對自己的事情依舊絕口不提。
    顧揚點燃一支煙叼在嘴裏，起身打開了窗戶，外麵傳來汽車飛速駛過的轟鳴聲，他把頭探到窗口，緩緩吐出一口灰色的煙霧來。
    這種過度的自我封閉與自我保護，在楊棲梧身上就表現成了一種儒雅和風度，他習慣性的藏起自己的情緒波動，顯露給別人看的都是他偽裝出來的那副完美的好學生假像。
    顧揚想起自己陪他一起送天天上樓那次，在他臉上看到的陰鬱表情。
    大概那個才是最真實的、不加偽裝的楊棲梧吧……
    顧揚把手伸出窗外，在窗台上抖了抖煙灰，然後掏出手機打開了相冊，第一張照片就是今天在KTV大廳幫楊棲梧和熊公仔拍的合影。
    照片裏的楊棲梧穿著白色的製服襯衫，背後背著個雙肩書包，側身站著微笑著看向鏡頭。
    顧揚用兩根手指把照片放大，一直放大到整個畫麵都是楊棲梧的臉。
    “楊小白同學你太狡猾了，”他吐了個煙圈，用食指指尖戳了戳手機上楊棲梧的鼻子，“我和你說了那麼多，心都掏出來了，結果你什麼都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