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揚警告般的抓住自然卷的手腕，“你他媽的別亂說。”
    “哎哎哎顧大少，別動粗別動粗，我也沒說什麼啊，你激動個什麼勁？”
    自然卷賊眉鼠眼的看看他又看看楊棲梧，臉上帶著一股小人得誌的勁。
    顧揚有點後悔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也不知道自然卷到底看到多少，心裏漸漸有些煩躁起來。
    “我警告你，有什麼恩怨那都是咱倆之間的事，別往別人身上扯。”
    “咱倆之間？咱倆之間有什麼恩怨嗎？”
    自然卷把臉湊到他跟前，眼神裏帶著那麼點不懷好意。
    顧揚狠狠瞪著他，沒說話。
    “顧大少，別跟刺蝟似的，我還沒怎麼著你呢，對吧？”自然卷在他肩頭重重拍了幾巴掌，轉身走了。
    顧揚目送他轉過走廊拐角，轉過身來時，看見楊棲梧正直起身子看著自己。
    “你睡醒了？”
    “早就醒了，你們兩個聊什麼呢？”
    顧揚坐到他身邊，“沒聊什麼，我跟他不熟。”
    楊棲梧揉了揉眼睛，臉上還帶著在胳膊上硌出來的紅印，“你怎麼也沒去上課？”
    “我也困了，在這睡覺來著。”
    顧揚說了謊，他感覺自己如果直說是不放心他的話，楊棲梧會嫌棄自己。
    一陣風吹了進來，把窗簾揚起老高，窗戶外麵傳來操場上學生們嘻嘻哈哈的聲音。
    楊棲梧靠在椅背上，把頭向後仰著，看著窗外的天空出了神。
    顧揚用手指摳著楊棲梧桌麵上一個小坑，過了好一會才開了口：“楊小白，你家裏出什麼事了？”
    書桌是木製的，手指頭在小坑上摳了幾下，就挖下來好些木屑。
    楊棲梧沒動，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就好像天上有什麼東西特別吸引他似的。
    “我家裏能出什麼事？”
    “我聽班頭說你請假是因為家裏有點事情。”
    “沒什麼事，我睡過頭了而已。”
    顧揚直覺他在說謊，但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也不好再追問下去了。
    “早上的語文試卷，你寫完了？”
    “嗯，寫完了。”
    兩個人又陷入沉默之中，教室裏隻剩下牆上掛鍾發出的滴答聲，一下又一下。
    “顧揚，”楊棲梧突然開了口，“你和你父親……關係一定很好吧？”
    顧揚愣了愣，“你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了，感覺你父母很相愛，所以他一定對你也很好吧？”
    楊棲梧的視線轉到了顧揚的臉上，琥珀色眼睛亮亮的，帶著點小孩子想聽故事一般的期待。
    這樣的表情讓顧揚沒辦法抗拒，他很想講一個溫暖又快樂的故事給楊棲梧聽，隻可惜他沒有。
    擺在餐桌上的錢和冰涼漢堡的影像像是幽靈一樣從他腦海裏閃過去，顧揚揉了揉鼻子，無奈的笑了。
    “我爸爸他……好像不太喜歡我。”
    “為什麼？”
    “他好像覺得我媽媽是……是為了要去學校接我才會遇見那場事故的，他很愛我媽媽沒錯，但他好像隻愛我媽媽一個人。”
    楊棲梧沒說話，隻是定定看著他。
    顧揚從前從來沒和人說過家裏頭的事情，但今天這個話題打開了，他反倒有點想要全部都傾訴出來的欲望。
    “從我媽媽出事那天起，我爸一連好多天都沒有回家，後來還是我姑姑在外麵找到了他，把他送了回來。當天晚上我爸爸喝得爛醉如泥，躺在客廳的地板上哭的停不下來，嘴裏一直念叨著我媽媽的名字，我姑姑勸他說遇見了意外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然後我爸爸說……”
    顧揚下意識的停了下來，胸口有什麼東西在一顫一顫的，顫的他兩頰發酸。
    楊棲梧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你說下去，爸爸說了什麼？”
    像是得到了鼓勵一般，顧揚繼續開了口。
    “我爸爸說，這場意外完全可以避免的，如果沒有揚揚就好了，如果沒有揚揚，她就不會死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顧揚感覺胸腔裏頭一下子空了，失落感和茫然的感覺一下子席卷了全身，他閉上了嘴巴，呆呆的坐在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楊棲梧突然在他手上用力握了兩下，然後抽出兩張麵巾紙按在了他的眼睛上。
    顧揚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早已經濕了一片。
    “靠……我真是……好像一個白癡啊，哈哈……”
    他接過紙巾胡亂擦著臉，另一隻手被楊棲梧攥的又疼又熱，顧揚下意識想把手抽出來，但對方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那現在呢？”楊棲梧問道，語氣很平靜也很柔軟。
    “啊？”顧揚有點懵。
    “我是問他現在對你怎麼樣。”
    “現在對我挺好的，錢給很多，即使我不開口也會給我很多，現金、銀行卡轉賬……我根本花不完。”
    顧揚邊說邊笑，但楊棲梧沒有跟他一起笑。
    “我不是問這個。”
    顧揚斂了笑容，“他除了給我錢以外……我們很客套，就像是合租的房客，他也不再叫我揚揚了……可能是因為我長大了吧，畢竟揚揚這個名字……是吧？”
    楊棲梧鬆開了他的手，顧揚飛快的把手縮了回來，它已經被他握的發麻，要好一會才緩的過來。
    “你這手勁……可真大。”
    楊棲梧從他手裏接過兩團用過的紙巾，走到垃圾桶跟前扔了進去。
    “哎，楊小白，你能跟我說說你家裏麼？”
    “我家裏？”楊棲梧在窗戶跟前伸了個懶腰，“我家裏沒什麼事，挺普通的。”
    顧揚看著他沒說話，他那天跟上樓去在門後看到的狀況，怎麼看也不能說成是“普通”。
    他楊小白怎麼非得把自己藏得那麼深呢？
    但既然楊棲梧都這麼說了，顧揚也不好繼續追問下去，隻好先暫時轉移了話題。
    “今天放學以後你有事麼？”
    “怎麼了？”
    “嗨，我好久沒唱歌了，技癢。”
    楊棲梧看著他嘚瑟的樣子樂了，“你還會唱歌？”
    “那當然，”顧揚走到他跟前，把胳膊搭在了他肩上，“晚上跟我走，哥哥給你露一手。”
    放學以後，顧揚帶著楊棲梧去了一家裝修挺高檔的KTV，在櫃台辦完手續以後，他一回頭就看見楊棲梧站在大廳裏看著中央擺著的一人多高的玩具熊公仔發呆。
    “怎麼了？”
    楊棲梧搖搖頭，“沒什麼，就是想到我妹妹特別喜歡這個熊來著。”
    他掏出手機遞給顧揚。
    “你幫我跟這個熊拍張照片，等回去我給她看，她肯定高興。”
    “好辦。”
    顧揚半蹲下身子，把楊棲梧和背後的熊公仔一起放進了取景框裏。
    “哎，楊小白同學，你能不能笑一笑，別一拍照就跟領導視察似的。”
    楊棲梧抿著嘴笑了笑，顧揚抓好時機按下了快門，手機響起“喀嚓”的拍照聲。
    “拍好了？”楊棲梧小跑過來湊到他跟前看，顧揚拿著手機舉到他臉前。
    “拍的還行吧？”
    “嗯。”
    楊棲梧才要伸手去接手機，顧揚卻重新把手機拿到了自己跟前。
    “直接微信發給我吧，我要留著。”
    說完，他直接點開了手機的微信界麵。
    宇宙視角俯視地球的啟動畫麵過後，聊天界麵顯示出來，顧揚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署名是“爸爸”的聊天記錄，最近一條寫著：“兒子，爸爸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