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揚提起自己媽媽的時候，表情帶著一種濃的幾乎化不開的溫柔，平時總是習慣性皺在一起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嘴角也噙上了一絲叫人不易察覺的笑。
    楊棲梧定定看了他一會，“你媽媽是……”
    “她開車去學校接我的時候，遇上了一場車禍，那時候我才七歲，在學校裏頭調皮扭傷了腳，老師就給她打了電話……其實好多細節我都不記得了，就記著我爸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回家，我餓的差點暈過去，後來扶著牆敲了鄰居家的門，這才得救了。”
    顧揚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媽是中俄混血呢，你別看我這樣，可是有四分之一的外國血統。”
    楊棲梧用叉子戳著盤子裏一小塊菜葉，苦笑著說：“那咱倆真挺巧的，我媽媽也是我七歲那年走的，不過她沒死，去和別的男人出國定居了。”
    顧揚沒說話，他發覺楊棲梧的表情又變得陰鬱起來，他下意識想轉移下話題，一時半刻卻想不出什麼別的東西可以講。
    楊棲梧繼續道：“我媽走的時候，我爸好像一點都不難過，沒過多久就娶了另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回家，第二年年初就生下了我妹妹天天……”
    他抬起臉來，對著顧揚扯出一個笑來。
    “我妹妹可愛吧？”
    “嗯，特別可愛。”
    顧揚把酒杯舉到他麵前，“既然咱倆這麼巧，就衝這份緣分，幹一杯。”
    楊棲梧往後縮了縮，“不行，未滿十八歲不能喝酒。”
    “嘿……你別那麼一板一眼的，這也沒人知道你未滿十八，就喝一點還不行嗎？”
    “不行不行。”
    顧揚把他杯子裏的酒往自己杯子裏倒了一半，剩下另一半給他。
    “就喝這一點，你嚐嚐看，這是他們家老板自己釀的，特別好喝。”
    楊棲梧拗不過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怎麼樣，好喝吧？”
    “還成……有點辣……”
    顧揚眯起眼睛，“你該不是第一次喝酒吧？”
    “我就是第一次喝，怎麼了？你一個高中生，居然喝酒……哎我問你，你是不是還吸煙啊？”
    “楊老師我錯了我錯了，您快別審問我了。”
    楊棲梧笑起來，眼睛眯成彎彎兩條線，嘴角扯出一條弧形的褶皺。
    顧揚看著他，忍不住伸出根手指又在他手上戳了戳。
    楊棲梧還在笑，“你幹什麼？像個小姑娘似的。”
    “不幹什麼，就想碰碰你。”
    “神經病。”
    楊棲梧仍舊笑著，一仰頭將杯子裏的酒喝光了。
    顧揚低頭看著他放在桌上的手，“是啊，我就是神經病，這個神經病現在喜歡你，你說怎麼辦好？”
    楊棲梧抬起臉來，臉頰紅紅的，眼睛亮的嚇人。
    顧揚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該不會喝了半杯酒就醉了吧？”
    “怎麼可能……”
    楊棲梧放下杯子，扶著額頭小聲笑起來，過了好半天也沒停下來。
    顧揚忙跑到他那一側坐下，把他拉到跟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臉。
    “不是吧……你這什麼酒量啊？這就半杯，這酒我喝著跟果汁似的……”
    楊棲梧突然一把撈住他後腦勺朝自己壓過去，顧揚反應很快，下意識撐住對方肩膀才穩住身形。
    “怎麼了你這是？”
    楊棲梧瞪著眼睛看他，“你不是喜歡我麼？你喜歡我你還推我？”
    顧揚哭笑不得，“你現在喝醉了，我總不能乘人之危吧？”
    楊棲梧打了個酒嗝，撈在顧揚後腦勺上的手又加了分力道。
    “讓我親一口。”
    “你別鬧……”
    顧揚一邊推他，心裏一邊不住地做著鬥爭。
    不然幹脆就……就親下去得了？
    就在他搖擺不定馬上就要屈服於本能的時候，楊棲梧眼睛一眨，突然放開了他。
    “這酒，再給我倒一杯。”
    顧揚尷尬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別喝了，多吃點菜吧。”
    兩個人吃完了飯，顧揚拉著楊棲梧來到附近一個小公園裏，兩人各自捧著一杯酸梅湯喝著，初夏的風暖暖的，吹得人昏昏欲睡，不遠處的小廣場上有一隊老人在練太極，隱約能聽得見節奏緩慢的音樂聲。
    楊棲梧的酒似乎醒了，愣愣的看著手裏的飲品杯子發著呆，顧揚轉過頭，調侃他道：“怎麼樣，還想親一口不？”
    楊棲梧瞪他一眼，“滾。”
    “哎，剛才在飯店裏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別鬧別鬧，我這頭有點暈還是。”
    顧揚笑夠了，盯著他握著杯子的手看了一會，小心翼翼問道：“你沒生我的氣？”
    楊棲梧頭也沒抬，“生什麼氣？”
    “就昨天那個事。”
    楊棲梧沒接話，低著頭一聲不吭，好像睡著了。
    顧揚推了推他，“你醒醒。”
    “我沒睡，你別推我。”
    “我問你話呢，你生不生氣？”
    楊棲梧把頭向後一仰，語氣帶著那麼點無奈。
    “我生氣又能怎麼辦？你事都做出來了。”
    顧揚把兩條腿往前一伸，歎了口氣，“我還以為以後你都不會再理我了。”
    “有什麼不理你的，又不是小姑娘，沒那麼扭捏。”
    顧揚不說話了，轉過頭來盯著他看，楊棲梧第一次喝醉酒，頭暈的難受，索性隨他去看，自顧自仰著頭吹風。
    又過了好一會，久到楊棲梧就快要保持著仰頭的姿勢睡著時，顧揚突然又開了口。
    “你以前真的沒談過戀愛？”
    “沒有。”
    “真的假的？沒有女生追你？”
    楊棲梧被他念得心煩，歎了口氣道：“有人追過，但都被我嚴詞拒絕了，我沒那個心思。”
    顧揚憋著笑看他一眼，“嚴詞拒絕？你也不怕嚇著人家小姑娘。”
    楊棲梧也笑了，“那怎麼辦？既然不準備接受人家，就應該說的直接一點。”
    顧揚仔細想了想這句話，眼睛一亮。
    “那我……”
    “你滾。”
    楊棲梧沒給他繼續講下去的機會，像是故意要避開這個話題一樣，迅速扯了別的事情出來說。
    “那你呢，你以前交過女朋友麼？”
    顧揚抬手把喝完的飲料杯子一丟，杯子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剛好掉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
    “我也沒有過，不是不想，是一直也沒有遇到喜歡的女生。”
    他歎了口氣，轉過頭表情複雜的看著楊棲梧，“後來我才知道，我壓根就不喜歡女生。”
    楊棲梧低著頭沒說話，顧揚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一陣風剛好吹過，拂的樹上才生出來不久的葉子沙沙作響。
    “不過知道了之後，我反倒坦然了，我就是這個樣子，沒辦法的。”
    他接過楊棲梧手中已經空掉的杯子，走到垃圾桶旁邊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