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一六回.獨唱獨酬還獨臥 天下飄搖豈自避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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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知人心不似樹,何意人別似花離。
    輾轉各地爬山涉水數月,依然無功而返,就算是楊南丞這性子也頗受打擊。
    據倪越所言,淩雪安在出江州境地之前就已經被九蓮魔宗轉移到別處,楊南丞曾想再探江州,可想到九蓮魔宗之人辦事如此老練謹慎連同自己人都被欺騙,怕憑他一己之力已經無法應付,何況他手中如今是毫無線索。
    與顧非結識數月,楊南丞本是情深意重的浪子,如今二人知己一場突然分別,自然叫人難免黯然神傷。可一想到,這一路而來,顧非在自己身邊因為這九蓮魔宗之事吃苦良多,更曾多次受傷,楊南丞疼惜不已更心有愧焉,縱然心中有不舍,卻不得不說服自己作別。好在顧非身邊還有師兄陪伴,應該不用他楊南丞再多擔憂。
    生怕夜長夢多,與顧非告別以後,楊南丞就直接出城離川。手中沒有線索可以追蹤,楊南丞決定先回武當,向師傅和師兄稟明當下情狀,然後在出發前往揚州尋找江若初。可想到自己下山這些日子可謂一無所獲,加之他與江若初這一次一別又是數月,真是叫他胡子又長出一大截。
    這一日,楊南丞剛出商州,在路邊店裏打了個尖兒,看著日頭尚早,便打算再趕路。才招呼小二哥過來結賬,見著門外走進兩個熟臉。
    “小師叔。”
    竟然是師兄劉昌雲的兩個徒弟,葉武剛和大徒弟楊靖。
    “楊師侄,葉師侄。”楊南丞遇見故人,還是武當門人分外親切,趕緊上前兩步,“二位師侄怎麼在這裏?來,快坐快坐,坐下說話。”
    楊靖二人麵上卻不見笑意,那楊靖微微抿嘴,道:“我二人已經在這裏等小師叔好些日子了。”
    “等我?”楊南丞微微皺眉,之前打算回武當的事倒是書信了一封,後來打算去少林也說過了。可這裏距離武當山還好有些路程,怎麼會在這地方等?“可是出了什麼事?難道是師傅出了什麼事?!”楊南丞說著就急得站起身。
    楊靖道:“不是,師公沒事。”
    “哦,那就好,那是什麼事要勞煩二位師侄來這鄉野小店等我?”楊南丞舒口氣,重又坐下來,忽又想起什麼,道,“哦,我已書信上山與師傅,可是師兄他沒……”
    楊靖沒聽他說完,打斷道:“是師傅吩咐了,說見著小師叔,就叫小師叔在這兒等著他來,說是有事要交代。”
    楊南丞一愣,不解地皺了眉:“師兄有什麼要緊事要交代麼?要在這裏說?”楊南丞看了看四下,這裏不過是山野間茅屋泥牆客棧,極為簡陋,過客也沒有幾個人。這會兒除了他三人,就見著兩個過路的江湖客在吃酒。
    那楊靖長得圓頭圓腦,說話卻是直來直去;楊南丞和劉昌雲雖然是師兄弟,可劉昌雲曆來不喜歡這個小師弟,劉昌雲的徒弟幾人當然也明白自家師傅不待見這個小師叔,和楊南丞說話時候總是少幾分客氣:“我怎麼知道,師傅說了叫小師叔在這等著他來。小師叔不樂意等麼?”
    楊靖這話便說得失了禮節,楊南丞卻並不以為意,客氣道:“哦,也不是。既然是師兄吩咐,南丞聽了就是。隻是,”楊南丞看了看楊靖,“我這還有點別的小事,卻不知道師兄他何時才來?又或楊師侄可知師兄他現下在哪裏,不如我去找他吧?”
    楊靖白了一眼,被身邊的葉武剛拉了一下,才不耐煩地吐了一口氣:“小師叔,我們都是聽了師傅吩咐辦事,師傅說了這幾日就會過來,你就別為難我們兩個小師侄了罷。”
    楊南丞聞言也是無奈點頭淡笑:“好好,是師叔的不是。那我就在這裏等著師兄吧。”其實楊南丞要走便是誰也攔不住,可始終不願意為難自己人。
    鄉野小店來往客人不多,楊南丞與兩位師侄也是各自吃飯喝酒,楊南丞閑下來心裏梳理著手中零散的線索,一麵又想念著分別多時的江若初,想他二人一別又是數月,卻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在生自己的氣,這會兒人可又還好?
    百無聊賴等了兩日,楊南丞始終放心不下,到了第三天,楊南丞托辭的話還沒出口,桌上的楊靖就已經起身開口:“小師叔,師傅昨兒來信說了,叫小師叔和我們一起到獅王嶺等著,他明兒中午在獅王嶺等咱們。”
    楊南丞無可奈何,隻能點頭應了,三人又齊齊往獅王嶺去。
    雲楓山距離京城百裏,因山上遍種楓樹而名,是自京城取道武當的必經之地,其上獅王嶺傳聞為當年某江湖綠林出山之處。
    獅王嶺上也是遍種紅楓,時下正是正月底,早已不見紅霞楓海隻見凋零蕭條一片枯樹幹枝,叫這獅王嶺帶著一絲懾人之懼。
    楊南丞三人一路上山,楊南丞遠遠就看見前麵圍了不少人,先看見的果然是師兄劉昌雲和若幹武當弟子,正嚴陣以待。劉昌雲黑了一張臉坐在一張藤椅上。那幾個武當弟子都是劉昌雲門下弟子,素日在武當山上對楊南丞這個師叔的態度說不上恭敬,不過這回見著他卻是眼神中帶著幾分鄙夷之色。劉昌雲本來與身邊一位皂衣人說話,見著楊南丞過來也是輕輕冷哼了一句。
    楊南丞心中疑惑,倒也不失禮節地道了一聲師兄,本來在他身邊的楊靖二人加了腳步走到劉昌雲身邊。
    “師兄,南丞來晚了,師兄恕罪!”楊南丞也趕了兩步過去,拱手做禮。
    劉昌雲卻沒答話,隻衝著幾個弟子點點頭。也不待楊南丞再言語,過來四個武當弟子站在他四方,雖然不曾說什麼,卻是明顯將他左右退路封住。
    楊南丞疑惑不解,別說這幾個師侄,怕是現下所有人圍住他楊南丞,他也可以輕易脫身,可這會兒明顯劉昌雲是了解他的性子的,這樣做隻是要約束他的動作。楊南丞想不到原因,隻能開口相問:
    “師兄,這,這是要做什麼?南丞可做錯了什麼?”
    劉昌雲看了看他,卻依然不答他的話。
    楊南丞皺了眉頭,倒是有些心虛,自己下山以來確實並無收獲,可劉昌雲怎麼也不可能因為這個事,在這種地方責備於他吧?
    楊南丞想來想去也想不到理由,正在這時候,這獅王嶺上又來了幾人。楊南丞抬頭看了仔細對麵的人,卻是心中微微不安。
    這獅王嶺位於雲楓山山腰上,有三條山道下山兩條山路上山。楊南丞三人自正南山路上來,這會兒東南山路那邊轉上來了二十餘漢子。這些人見著有幾個有些麵善,看打扮應該都是江浙一帶的門派門人,楊南丞眉頭緊鎖心中略有所想,轉頭看了看劉昌雲,劉昌雲卻隻顧著和旁人說著什麼。
    片刻,從這山林的其他幾條道路又來了幾路人馬,分別是青城派,古越劍派,桐城門,曉月樓,萬花山莊幾個門派的門人,眾人來了也隻是向著劉昌雲打了招呼,轉頭看楊南丞的臉色卻是十分不善。
    楊南丞本來不好閑事,看這些人眼神不善,卻是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到底什麼時候無意與人結了恩怨麼?
    自上了獅王嶺到現在,已經有半個多時辰,前後來了快五六十人。眾人圍了個圓,雖然沒人說什麼,楊南丞明顯感到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幾多不善,而且自己這會兒就被是個師侄圍著在這圓場險要位置。不過人正不怕影子歪,他倒是既來之則安之,幹脆盤腿坐下稍作調息。
    眼見著,就要到午時。
    大冬天的在這山腰之上,楊南丞明顯感到“看守”自己的四位師侄有些凍得發僵,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一人吆喝了一句:“到了到了!”
    楊南丞聞聲睜眼看去,卻是微微一怔,笑意浮上冰涼的臉頰。
    對麵來人向著四方做禮,看他穿一身銀線靛藍綢緞衣裳圍了個雪白狐裘,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眉眼之間帶了幾分笑意,舉手投足之間盡顯文儒優雅。
    楊南丞見著來人便輕身跳起,也不顧旁人還在,上前兩步便親昵開了口:“若初……”
    眾人寒暄之中,江若初也清楚聽到了男人溫柔地一喚,忍不住抬眼望去,掩不住眼角喜悅。可看著楊南丞深情相望,眼中盡是懷念與喜悅,江若初卻終是沒有答話,隻在眾人注意到兩人眼神交彙流轉之前,移開了腳步,向著劉昌雲做禮:“劉代盟主,晚生來遲了,望劉代盟主見諒!”
    看江若初並不搭理自己,楊南丞隻道他是還在生自己的氣,倒也不曾埋怨。他剛要再開口,卻見著跟著江若初而來的黃文宣身邊還跟了一位少婦人,這會兒雙眼發紅瞪著楊南丞,被人勸了一句什麼又繼續哭哭啼啼不止。楊南丞心中微微一沉,而另外一邊,之前幾個江浙門派的人卻是向著江若初行禮道:“少主!少主可要為陳家主持公道!”
    原來!
    楊南丞心中一凜,立刻明白這聲勢浩大的陣仗是為了什麼,可惜他也是五味陳雜,有苦難言。
    果然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麼?
    楊南丞心中苦笑,不禁望向了江若初。江若初也是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依然一言不發。
    看著正主已到,剛才一直與劉昌雲說話的人向著劉昌雲行了個禮,走到了圓場當中。
    看他顴骨凸起,一身藍布衣裳,山羊須四十開外像個教書先生,再看他腰間翠綠算盤,應該是海沙門的三師兄,江湖有名的“鐵嘴算人命”趙無牙。
    趙無牙向著周圍眾人拱手做禮,待得眾人都看過來,才漫聲道:“諸位,諸位!在下海沙門趙無牙,今日代我江南聯盟諸山寨水寨兄弟多謝各位遠道而來主持公道!諸位英雄大俠,現在我江湖可謂是內憂外患。今日我等齊聚一堂不為旁的,數月前,蘇州陳家忽逢變故,不知何等喪心病狂之人將陳家二十餘口人盡數斬殺!此事可謂是轟動我武林上下!”
    趙無牙說話之時,那跟著江若初來的少婦哭得梨花帶水,卻原來是幸免於難的陳家後人,陳家大小姐陳瑤玉。
    趙無牙向著陳瑤玉稍一拱手,繼續道:“此番慘事可謂是聞著傷心聽者變色,可憐到如今依然沒有抓到殺人真凶!”趙無牙在眾人臉上一掃,最後看了看被武當弟子圍住的楊南丞,道,
    “最近江湖風聞不斷,難免有人捕風捉影,故而今日我等特在此,向代盟主劉大俠求證,”趙無牙向著劉昌雲作揖道,“劉代盟主,江湖傳聞陳家滅門之事,傳聞正是與貴派貴師弟楊南丞有關!”
    眾人聞言便紛紛進言,更有人對著楊南丞啐了一口。
    趙無牙安撫了眾人,才繼續道:“諸位,諸位安靜!諸位,劉代盟主公正無私,一定會給我等一個交代!劉代盟主,人言可畏,望劉代盟主請貴師弟與我江南眾山寨水寨兄弟對峙交代一番!陳家之事,可是這位,楊南丞少俠所為!?”
    趙無牙一席話說完,群情激憤,大有要將楊南丞當場撕碎的架勢!
    劉昌雲眉頭緊鎖,用力看著楊南丞,長吐了一口氣,原本守在楊南丞四方的幾個弟子也走開來。
    兩人不歡而散又分別數月楊南丞心中便早已想念不已,這會兒看到江若初,楊南丞心中更是隻有念想。見著來的幾家門派之人,楊南丞心中早已有所預料,但這會兒聽眾口一詞怒火殺意四起,倒真是叫他有些心虛。
    陳家的事,雖然“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無論怎麼說此事也與他楊南丞脫不了幹係,而且也正是這件事,讓他和江若初分道揚鑣到如今依然不曾好好說過一句話。如今自己雖然已經和莫日晞說得明白,斷得幹淨,可在楊南丞心中依然對江若初有愧,對陳家有愧。
    楊南丞想著,不禁抬頭看了看江若初。
    “師弟……”先開口的卻是劉昌雲。
    聽到劉昌雲開口,眾人目光便轉了過去,劉昌雲看也沒看楊南丞,虛眼冷冷道:“陳家之事可與你有關?”
    楊南丞知道今日此事必須有個交代,閉眼想了想,剛要開口,江若初卻打斷了他:
    “劉代盟主,諸位,容在下說幾句。”
    眾人議論了兩句又都看向江若初。
    江若初一步步走向楊南丞身邊:“武當楊南丞少俠,想必諸位也曾有耳聞,年少英雄曾與張真人行俠南北。此次我江湖中門人無故失蹤,丐幫獲悉此事或可與九蓮魔宗相關,楊少俠更是不顧安危前往西疆尋得線索。在下也有幸與楊少俠同行,目睹九蓮魔宗總壇之狀。楊少俠俠肝義膽,在下也是親眼所見。”
    眾人幾人點頭,幾人麵麵相覷皺眉不語。
    江若初繼續道:“陳家與我江家曆有淵源,陳翁亦是我叔伯,陳家之事也就是我江若初之事。”江若初說完,看了看依然哭哭啼啼的陳瑤玉,轉頭看向楊南丞道,“楊少俠是武當少俠,想必殺人放火之事絕不會沾,可憐江湖傳聞無風不起浪,楊少俠若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如就此說個痛快。”
    從出現在獅王嶺,江若初不曾與楊南丞說過半句話。楊南丞心道江若初怕是還在因為誤會林香月之事生自己的氣,可他始終相信,他與江若初兩情相悅並非朝夕,出生入死更是鶼鰈情深,在座之人至少江若初還是懂他楊南丞的。
    可聽完江若初的話,楊南丞卻眉頭緊鎖,一時無語。
    眾人聽完也是一臉茫然,轉複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楊南丞直直看著江若初,江若初麵色為難,終是趁了旁人不注意,低聲對楊南丞道:“你還是不忍說是他做的麼!”
    楊南丞恍然大悟,卻又覺得腦中悶響,不可置信地看著江若初,不禁開口道:“若初,你始終不信我從不曾對你變心麼?”
    忽然而來,當著武林群俠的麵,楊南丞這一句深情,讓江若初心口一顫,更讓眾人立刻驚訝噤口,片刻卻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少主,這是怎麼回事?”
    “這、這二人是……”
    “不是說要興師問罪?這是什麼戲……”
    “江少俠!……”
    “劉代盟主!……”
    江若初聽得門下人的質問,才驚醒般,收斂了一時情動和羞澀,皺眉強作冷言道:“楊少俠,兒女之情還請自重!陳家之事,還請少俠說個明白!”說罷了,又心有不忍,咬了咬唇,低聲埋怨道:“你始終維護他,要我怎麼信你、信你念著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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