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一一五回.相思相憶不相忘 凝眸共賞春心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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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南丞乍做辭別,顧非知道他心中掛牽淩雪安的下落,顧非雖然惋惜非常卻也沒有強留楊南丞。這一路而來顧非也查到不少有用線索,九蓮魔宗也好雙尊禦印也罷,他都需要回京與師傅和爹爹做些交代。加上倪越才恢複神智不便長途跋涉,而楊南丞和蘇庭軒二人也不知何由有些勢同水火,不必勉為其難同行。
倪越傷勢始終叫人掛心,雖然請了三回大夫皆言說無法複原,可京中或許有大夫可以醫治他,蘇亭軒幾人也並沒有打算多做停留。
楊南丞離開了三五日後,處理完了旁事,顧非便也跟著蘇亭軒和李蔚君一起,隨後就離開了蜀州,準備先將倪越送回統領府找禦醫看看他的傷勢,再做別的打算。
一路出川,顧非雖然有些擔心楊南丞,可心緒卻是被無端打亂,原因則是出在他的大師兄蘇亭軒身上。
蘇亭軒性子火爆,辦事雷厲風行,用連亦自己的話來講是“很有自己年輕時辦案處事的風範”,所以統領府中的棘手大案連亦都會交給這個大弟子去辦,總是能快刀斬亂麻事倍功半。顧非與蘇亭軒兩人情同親兄弟,這也是統領府上下皆知的事情。顧非對這位師兄的性格了若指掌,對他的為人也是尊敬有加。蘇亭軒雖然脾氣暴躁,在顧非麵前總是會收斂三分,兩人之間兄友弟恭,從不曾臉紅尷尬。
可這一次卻是有些不一樣。
本是師兄弟三人說話,顧非也如同往日一樣沉默少言,蘇亭軒卻不知何故忽然就發起脾氣甩門就走,讓顧非一時之間大為不解。顧非能明白蘇亭軒這忽然發脾氣欲言又止定然是有事,卻是不明白為什麼忽然一貫直話直說的大師兄竟然如此吞吐見外,心中不安之餘也是幾分惶愧傷懷。
莫不是自己有什麼過失不自查?
心中這樣想著,顧非也更注意自己的言行,可偏偏一點效果都沒有。
這一日走累了幾人在茶肆歇息,便閑話著過往在統領府的舊事。顧非不經意走神沒答蘇亭軒的問話,蘇亭軒又立刻豎了一雙眉。
這一回,顧非沒有讓蘇亭軒借故走開,起身擋在蘇亭軒麵前,直直看著蘇亭軒的雙眼,開了口:“蘇師兄,我可是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叫師兄生氣?”
被顧非直接開口問了,蘇亭軒倒是心中一頓,撇了撇嘴,本要發作的話又生生咽下去,顧自嘀咕了兩句,才氣呼呼又坐下來:“哼!”
顧非看看李蔚君,李蔚君依舊和平日一樣嬉皮笑臉,這會兒也是不解地聳聳肩。顧非低頭想了想,微微垂頭更低了聲音:“蘇師兄,我若是有做錯的地方,師兄不用顧忌盡管教訓,這樣不言不語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亭軒聽了這話,火氣就去了一半。
蘇亭軒本是武家出生,父輩三世在朝為官。他蘇家與顧家素有來往,顧非與蘇亭軒可謂青梅竹馬。在七大神捕中,他蘇亭軒認識顧非的時間是最早也是最長的,兩人關係匪淺,顧非在蘇亭軒的心目中也不僅僅是一位師弟。
顧非青春年少,一雙星眸如海,更有幾分外域番人獨有的清秀俊俏,初見之人多有賞美之心。可顧非又偏生性子淡漠不喜閑談碎語,似頗為高傲冷淡難以親近之人。可蘇亭軒與他相處十餘載,自然對顧非的好知根知底。平日裏,蘇亭軒對顧非知疼著熱簡直溺愛之至。顧非武功底子淺,出門在外自然叫他格外擔憂,總是私下勸說師傅別叫顧非出門查案;莫說有人欺負顧非他蘇亭軒絕對和人拚命,就算平日裏但叫其他旁人多與顧非言說幾句,都會叫他頗為不悅。他蘇亭軒對顧非的寵溺,幾個師兄弟妹和統領府上下,哪個不知誰人不曉?隻是這次見到顧非以後,總是叫他心煩意亂,原因自然不是出在顧非身上,而是那個邋遢的道士!
到底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那個武當的道士會和顧非在一起?顧非不是在查案麼?這幾個月來難道都和那個道士在一起?本來以為是這個邋遢道士糾纏顧非,可回想之前兩人舉止毫無生分,更有眉目傳情之態,總是叫蘇亭軒越想越惱醋海翻波!
本來是兄弟幾人說著話的,這走神的小非可又是想那道士了?!
“蘇師兄?”顧非微微皺了眉頭。
蘇亭軒看著顧非為難的神色,心又軟了些,瞪了一臉茫然的李蔚君一眼,才賭氣地開口:“沒什麼,是為兄的說話無趣,小非聽得不樂意了罷了。”
顧非一愣,他知道蘇亭軒的性子耿直,這一句口是心非的話叫他不禁有些吃驚,怕是自己剛才走神真惹怒了蘇師兄麼?可明明隻是閑話幾句,蘇師兄怎麼忽然……
“蘇師兄,怪我方才一時走神……”
“哼!”聽顧非痛快承認了,蘇亭軒臉色也不見好,哼了一下鼻,酸溜溜道,“現在師兄跟你說話當然不上心了,想著別人了唄!”
顧非一頓:“師兄何出此言?什麼別人?什麼意思?”
“還說什麼別人,”蘇亭軒斜眼看了他一眼,哼道,“不就是那個邋遢道士麼,也不知道他和你什麼關係,和外人這樣親近!”
顧非聽了這話才明白過來,連忙擺擺手:“不是不是,我沒有想楊大哥……”
“楊大哥?還真是親熱……”蘇亭軒酸酸地聳了一下鼻。
顧非見著蘇亭軒的表情倒是啞然失笑,暮然回想起第一次叫楊南丞“楊大哥”的時候,楊南丞還被自己逗得倒坐在地,這回臉上倒真是起了一陣暖意,片刻又輕輕甩甩頭:“蘇師兄……”
可他的話剛出口,那邊將他的表情看得仔仔細細的蘇亭軒卻是黑了臉,不悅道:“我和你說師傅壽誕的事情,你果然是想著那個外人麼?”
顧非見他臉色變了,忙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蘇師兄誤會,剛才師兄問話時走神是我不對,不過我確實並非想著楊大哥……”
“還楊大哥?你才跟他認識多久就稱兄道弟?!不過武當小小道士,而且他不是個江湖人麼!”蘇亭軒激氣得雙眼發紅——原本顧非一直不喜與江湖人打交道,雖然六扇門中的案件十有八九與武林相關,顧非卻也難得直接與江湖人照麵。在顧非眼中,從來認為武林大俠不過是一群目無法規之徒,誰知道幾月不見,顧非這會兒竟然和一個武當道士糾纏不休,何以叫他蘇亭軒平心靜氣?
顧非被蘇亭軒說得又一頓,心中也微微不悅,低眼想了想才開口道:“蘇師兄,我與楊大哥相識一場雖不過三月有餘,而楊大哥也確實是個江湖人。但楊大哥虛懷若穀暗室不欺,與我萍水相逢卻意氣相投,對我愛護有加,更多次救我於危難。於情於理我叫一句‘楊大哥’也不為過。”顧非說到這裏,眉頭也展開來,用力看著蘇亭軒,繼續道,
“至於蘇師兄說我想念楊大哥,所謂想念不過之前分別時,楊大哥也有傷在身。他本是師承百年宗師,難得一見的武林高手,若非為了掩護我與倪師兄也不會受傷。我並非絕情寡義之人,自然心中有所擔憂。今日之前也確實是偶爾掛牽,不過楊大哥他吉人天相,應該不必讓我為他費心,況而隻是擔心亦無用無益。我知道之前蘇師兄擔心我的安危與楊大哥產生誤會,但是我也與師兄細細解釋過了其中的誤會。師兄若是還放心上,我代楊大哥向蘇師兄再賠不是……”
蘇亭軒聽顧非句句說得在理在情,心裏卻是更來火氣,這一句一聲“楊大哥”隻叫得他心中無名怒火衝冠和醋意滿溢橫生,聽到最後顧非還要代那邋遢道士賠理道歉,蘇亭軒更是立刻土色做豬肝,勃然大怒猛地一捏拳砸在桌上:“不必了!你這話說的還是我蘇亭軒無理取鬧!看你這叫得親熱!他到底對你多好?!比得過我蘇亭軒?”
一旁的李蔚君看蘇亭軒失態,趕緊起身拉了他一把:“大師兄,別嚇著小非……”
蘇亭軒卻是回頭瞪他一眼,猛地一甩手:“你什麼意思?!你也幫著那臭道士?”
李蔚君被劈頭蓋臉一句吼得一頓,蘇亭軒又轉頭冷哼了一句,瞪了一眼顧非:“師兄們說兩句你就嚇著了,那道士就那麼好?你不是最討厭江湖人麼?怎麼就認識人家幾個月就叫人大哥了?口口聲聲楊大哥楊大哥,你是到底有多喜歡他!?”
蘇亭軒倒是一時激氣醋意大生妒火燒腦,這才有些口不擇言。話剛出口蘇亭軒就悔了,在心中埋怨自己了一句才怯怯抬頭看了顧非一眼,心中卻是狠狠一涼。
顧非眼中倒是沒有惱怒之意,隻是有些迷惑不解。聽完蘇亭軒猛然吼出的這一句話,顧非整個人都呆了一呆,疑惑地望著蘇亭軒一言不發,複又若有所思地輕抵下頜垂下頭去。
一旁的李蔚君並不如蘇亭軒了解顧非,隻是擔心著蘇亭軒語氣過重,轉到顧非身邊拍了拍顧非的肩頭:“小非別在意別在意,大師兄就是這樣,也不知道撒什麼野發什麼瘋,你別嚇著了!”
顧非也不答李蔚君的話,隻依舊想著什麼。
蘇亭軒卻最是明白顧非這個神情!顧非這個人總是被初次見麵之人誤以為高傲冷淡,權因他本是無欲無求於萬物萬事並無執著,卻又偏偏是個在一些小處特別倔強固執,簡直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死心眼。此刻,他這忽然而來的沉默,怕是……
“我、我……”
蘇亭軒慌亂之中開口辯解,可惜並沒有來得及改口,顧非忽然抬了頭,一雙星眸堅定而認真,看得蘇亭軒忍不住移開了眼神:
“蘇師兄說的對,”
蘇亭軒心中一緊,猛然轉頭看著顧非卻是大為不安,果然!
“我對楊大哥是有愛慕之心。”
李蔚君被顧非忽然而來的表白驚得瞠目結舌,蘇亭軒那邊卻是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他就知道,顧非這個表情!
——
三年前,蘇亭軒在六扇門大展頭角,更被推為七大神捕之首!一時之間七大神捕,特別是他“鳳凰雙劍蘇亭軒”之名可謂大振天南地北!那時顧非還隻是京城顧三爺,儒雅文生,在宮中得太子青眼,不會半點功夫卻有一羽林騎閑職,多是與太子談書論事。蘇亭軒見到半年未曾蒙麵的青梅竹馬顧非,那時的顧非正是“珠纓旋轉星宿搖,花蔓抖擻龍蛇動”,蘇亭軒心中思念以外更生心動,一時笑言:
“小非每日陪太子攻書,不如與我一起去六扇門,以小非的才智,哥哥這‘七大神捕之首’怕是半年便要相讓!”
——那時的顧非便是如同現在的表情!
那之後,顧非便入了六扇門。雖非嬌生慣養卻不過一介文弱書生的顧非,不顧旁人勸說,哪怕是太子也頗有微詞,顧非卻一門心思聞雞習武,側夜閱讀統領府中的案卷,跟隨連亦和幾位師兄旁聽查案,短短幾年硬是成為了連亦得意門生!蘇亭軒不知多少次被父親數落,怎麼能夠讓仕途一片光明的丞相公子跟著他一起瘋。可是顧非這人便是,一朝決定之事,哪怕天皇老子也拉不回來!
——
“楊大哥或非人中之龍卻義薄雲天坐懷不亂,我不覺亦暗自傾心。”顧非說罷,倒是雲開月明之態,又繼續道,
“不過,剛才蘇師兄說來年為師傅慶賀壽誕要前往蘇州迎月莊慶賀之事,我也是一直在聽著,並沒有因為思念楊大哥而分神。”顧非並沒有在意蘇亭軒哭笑不得和李蔚君啞口無言的表情,繼續認真解釋著,“隻是忽然想起之前的一個舊案,一時漏了師兄幾句話,我並非故意,還望師兄見諒。”
——蘇亭軒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過。
盡管蘇亭軒不得不唉聲歎氣,自怨自艾禍從口出自己斷送退路,還莫名助顧非撥動情弦撩動情絲,簡直可謂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接下來的幾日,顧非依舊平淡如一喜怒如常,言行舉止或是對他蘇亭軒和李蔚君的態度並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在他和李蔚君麵前再提過楊南丞的名,讓蘇亭軒一時覺得自己怕是當時氣在頭上聽錯了。
直到那天之後又過了些日子。
幾人出了蜀州,一路向北往京城而去,很快便到了金州梁州交界,再幾日便可以達到長安。就在這一日,李蔚君卻從街上帶回客棧一個消息。
李蔚君的話不過才說完,蘇亭軒就臉色一黑,身邊的顧非一言不發卻是一個箭步就衝出了客棧。
——果然以為自己聽錯才是真的錯覺麼!
蘇亭軒狠狠地掐著自己的腿。
“江湖傳聞,蘇州陳家滅門慘案的凶手已經捉到!沒想到殺人魔竟然就是那個武當楊南丞!陳家七水寨五山莊,還有江南各門派與其他武林人士已經雲集雲楓山獅王嶺,要向其興師問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