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五五回.陷落機關生疑雲 柳暗花明見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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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南丞師承百年,這梯雲縱最是熟悉,不過卻全然未想到這半途之中就使出機關,一時措手不及掉落到陷阱裏。
若是一般的天井機關倒是罷了,楊南丞落下才發現這個天井設計特別,除了最開始的出口是泥土,繼續往下卻是光滑的岩石壁,整個天井仿佛一個巨大的岩石漏鬥,接近地麵的部分非常寬大,完全沒有可以著力之處,越往下掉落反而邊窄了些,隻覺得耳邊風聲呼嘯。
雖然落下之前楊南丞將莫日晞拋出陷阱,可卻依然擔心他在外麵的安危,眉頭深鎖,低頭卻瞧見更深處的“漏鬥”底部竟然全是劍山,那斑斑血跡可不是說笑。
四方無處可借力,楊南丞一直往下掉落,直到接近漏鬥底部,他才右手一運真氣,單掌擊出。對麵的壁上登時竟被楊南丞擊出一個掌印,他的人也因為真氣的反力順勢貼向另外一邊牆壁,落下速度下降不少。
眼見有了著力之處,楊南丞也不敢疏忽,一手運力於指,猛地扣進了岩石壁。這樣一段滑落,才終於停了下來,卻也是千鈞一發。楊南丞單手深扣在“漏鬥”下方,整個身體懸在漏鬥底部,腳下半寸便是鋒利的針山,細細看了,那針山也全是岩石。
此刻停了下來,楊南丞才舒了一口氣,扣在石壁裏的手指上麵被下落的力道扣出四寸有餘的痕跡,再一抬頭,之前的入口已經隻有細細的一條不足一寸的光線透下,看來這天井至少也有一丈來深。
楊南丞閉了閉眼,待得稍微適應了黑暗再緩緩睜開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雖說是個漏鬥天井,但是這個漏鬥底部也看來可以容納七八人,現在他懸掛在“漏鬥”之底,正好可以看清楚下麵的境況,但光線不足,他也隻能看到腳下陰森森的劍山佇立著,四壁一片烏黑唯有一盞孤燈,讓人不禁寒意陣陣。
掛在這裏也於事無補,楊南丞放下心中重擔,探頭四處張望了一下,總算見到東北角有一處陰影,似乎是個隻容一人進出的空隙。怕自己是看花了眼,楊南丞先從腰帶裏取了一粒碎銀,朝著那塊陰影扔了過去,聽到幾聲清脆的回響。
看來確實是個去處。
楊南丞心道。
這樣想著,他雙腳和腰身用力,將自己向著東北方向甩過去,兩腳在牆麵借力一個躍身,撲向下麵大廳的牆壁,又沿著牆壁滑落了一段,微微一側身,滾落進了他發現的劍山邊緣一個陰暗地方的狹小房間。說是一個小房間,其實也隻能容身一人,少有閃失,也就被紮得窟窿滿身了。
此處其實不過僅供轉身,上下左右全是竹製的,光滑平坦,不見什麼機關,方才他丟過來的腰帶上的碎銀也落在角落裏。
思索了片刻,楊南丞開始輕輕敲擊房間的牆壁,四麵聲音無異常,頂上卻是有些不同,取下隨身的短匕,著力一敲,頂上破了個窟窿,露出了一個竹製機關的一角。
楊南丞想了想,看周圍也無他法,幹脆用力將機關拉下來,轟隆一聲,地麵的岩石針山搖晃著降下了地麵,厚重的地板從四麵滑出,又嚴絲合縫合攏在一起,一陣煙塵彌漫,針山消失以後更顯得這個房間寬闊起來。
但看機關消失了,楊南丞才輕身跳下。
整整衣衫,楊南丞抬頭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針山落下以後的房間。房間裏除了頂上的漏鬥,高約十五尺,寬約二十尺,周圍一角有一盞半昏黃的油燈,四壁無門無窗,除了剛才的小房間似乎也沒有什麼機關暗道。
“這個房間設計的那麼古怪,一定有其他出路的……”
楊南丞自言自語,輕身而上,沿著偌大的房頂跑了一圈。
果然,竟然從“漏鬥”遮擋的天花上不起眼的角落裏,有一處凸出的牆壁,因為燈光昏暗又藏在漏鬥內側,若不是飛身查看定然不會被人察覺。
看這設計也是花了心思,怕是也隻有這一條路了吧。楊南丞心念著,打了火折子走了進去。
這裏果然是一條石鑿甬道,略微有些陰濕,火折子的光不斷搖曳著依舊讓人不禁發怵。楊南丞小心前進著,前麵的道路越來越窄,最後隻能一人側身而過,經過大約半柱香的繞行,終於走出了甬道,又到達了另外一個去處。
才落腳,楊南丞卻是眉頭一皺,這個房間……
但看這竹製房間似乎懸在懸崖邊,腳下漆黑一片看不分明卻足見其深邃,能夠行走的隻有足夠兩人並行的一條懸空竹橋,並且這竹橋不過四五尺,房間對麵相隔有十餘丈丈開外,遠遠可以看到也是這邊一樣,是個完全對稱的布置。
卻原來這個房間竟然和之前楊南丞三人前往九蓮魔宗總壇遇到的那個機關房間幾乎一模一樣!
“……”
楊南丞捏了捏拳頭,心中一番起伏。
——怎麼會?這裏怎麼會有這樣的機關?難道……
楊南丞抬起頭查看,果然發現頭頂暗門,飛身而上,裏麵的機關房除了是竹製以外,果然和九蓮魔宗總壇的機關如出一轍!
怎麼回事?
為什麼這裏也有這個機關?為什麼白鶴山莊的機關和九蓮魔宗總壇的機關一樣?!
楊南丞甩甩頭,盡量不去多想這些,目前最要緊的是要盡快出去和莫日晞彙合!
如此想著,楊南丞按之前在九蓮魔宗破解此節的方法果然輕易破了機關。
跳出解密房,通過了石壁機關,楊南丞再往前行。繞過長長甬道,果不其然來到了竹製機關人的比劍房間,隻是這一次,那竹製機關人麵前的劍盛上,是一柄銀色短劍。
在這房間內,楊南丞心緒翻滾。縱然心中疑竇更深,可看著麵前的竹製機關人,之前在九蓮魔宗總壇的房間裏,江若初與機關人比試之景曆曆在目,楊南丞心中所念更生惆悵,可如今他人又在何方?
才這麼一想,楊南丞驚覺心有淚意,趕緊住了心思。
這比劍並非他所長,不過既然破陣就可那也不必循法,楊南丞兩步下陣,並不想戀戰,隻運了十分真氣在雙拳,三招內將那竹製機關人打碎,急急退出陣外,果然頭頂針山落下,轟隆作響。
塵土才散,南麵一扇竹門吱呀大開,楊南丞也不多想,趕緊衝了出去。
楊南丞出了機關房,竟然來到一處種滿山茶花的院子,正麵就是朱紅大廳,看那布置確實是大家之範。大廳之上那紅衣人不是林月凰又是誰?
楊南丞眉頭一皺,臉色怫然,不過見著大廳客席之上,莫日晞擔憂地要起身過來,他也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大廳。
林月凰見著他出來倒是麵帶驚訝之色,看了看大廳西麵窗邊的一炷香,不禁開口:“你,你怎麼……”說到一半,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顧自想著什麼,不住地打量著楊南丞。
雖然也想追問一下這白鶴山莊的機關為何與九蓮魔宗總壇的機關一樣,可此刻氣頭之上,楊南丞也不與他多費唇舌,扶了莫日晞重新坐下。看莫日晞氣息雖然不穩但傷勢確實無礙,才說:“林姑娘,貧道不才僥幸破陣,卻不知可還有什麼幺蛾子?”
林月凰聽出楊南丞在氣頭上,卻也臉色不改,倒是嘴角含笑晲了他一眼。
莫日晞看在眼裏,美目一豎:“小賤人……”卻被楊南丞伸手輕捂嘴唇阻止下來。
莫日晞傷勢過重身體虛弱,方才見著楊南丞掉下陷阱還不忘將他先救出,心中早已生出不知多少疼愛憐惜,可惜他身子骨不聽使喚,隻能被人抬到這廳裏等著。聽林月凰說要等楊南丞破了他家的陣才能算作過關,莫日晞隻能恨自己此刻無力殺人,連同罵人都開口就一身薄汗。可這會兒見到楊南丞平安無事,他倒是安心下來,被楊南丞一捂嘴,便什麼火氣就先去了一半。
可惜林月凰耳朵尖,更不是什麼軟乎性子,也是雙目一瞪喝道:“你說什麼!男生女相妖孽模樣竟然敢在我白鶴山莊放肆!”這莫日晞雖然傷病未愈,體虛氣短麵色蒼白,可他本來媚骨天成美若妖魅,林月凰也是自負美貌,繡樓裏不曾看清楚,在這大廳裏倒是瞧了仔細,難免有些妒意。
莫日晞聞言冷笑扯開了楊南丞捂住自己嘴的手:“笑話,哪裏我放肆不得,等我……”楊南丞卻不給他再說下去,又捂了他的嘴,轉頭卻冷看林月凰,道:
“林姑娘,還有什麼花招盡管使出來,楊某照樣接招!休得再為難他!”
楊南丞處處為自己著想,莫日晞也不再掙紮,那林月凰倒是被男人氣勢驚到張嘴沒接話。
正在這時,聽得後麵一位侍女高呼“老夫人到!”楊南丞才稍作安心,看來正主總算得見,有驚無險。
在幾個年輕女子的擁簇下,一位銀發婦人進得大廳來。看那老婦人雖然頭發皆白,卻妝容分明,雙目清亮雙唇豐腴,看年紀似四十出頭風韻猶存,當年風采不減;此刻穿一件橘色銀邊繡白鶴的錦服,圍一條純白貂毛圍脖,更有幾分逼人的貴氣。
“奶奶!”林月凰見到來人也對楊南丞二人不管不顧,撒著嬌跑到老人身邊。
“嗬嗬,好好好……”老婦人笑著坐在堂上芙蓉榻上,身邊幾個年輕女子也分開兩邊站好,林月凰就站在老人右手邊。
楊南丞看了看老人左右分開站著的六位女子,高低打扮各異,穿著和妝容都各自成色,眉眼之間和林月凰倒是有幾分相似,看來應該都是這家的子侄輩。堂下還有七八位穿著同色衣衫的侍女,姿色並不出眾卻也都是周周正正。
莫日晞氣息不穩地坐在椅子裏,楊南丞也不敢走遠,隻轉身以手扣額做禮:“江湖晚生武當楊南丞,未敢請教尊下可是林紅菱林前輩!”
“好大膽子,這當然是我奶奶!”林月凰喝道。
那老婦人倒是先拉了林月凰:“哎,小六兒就是那麼性子急,將來嫁人了怎麼得了哦!”
“奶奶!”林月凰撒嬌道。
老婦人笑著摸摸孫女的頭,才和顏悅色看向楊南丞:“原來是張真人的徒子徒孫,難怪小六兒幾個人降不住你!嗬嗬,老身怠慢了怠慢了。隻是老身這名諱倒是也許久沒人提起,怕江湖人早就忘了老身這個老太婆了吧。”
“才不會呢!奶奶神針天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林月凰笑著開口道。
楊南丞聞言又一做禮:“楊某失禮唐突了各位林姑娘,還請各位林姑娘,林夫人海涵!”
“嗬嗬,無妨無妨,倒是老身老了,耳聾眼花不比你們年輕人哪。我這幾個孫女怕外人來我這裏求醫叫老身我勞累,所以這才為難了這位武當小哥,你可千萬別跟幾個小丫頭計較啊!”林紅菱笑著虛指點了點林月凰。
楊南丞哪裏敢多話,隻點頭道:“楊某不敢。此次楊某上門求醫,深望林夫人仁者仁心為我兄弟診治,林夫人若有任何要求但請吩咐,楊某定當竭盡全力!”
林紅菱嗬嗬笑著擺擺手,另一隻手卻是牽著林月凰的手:“嗬嗬,什麼吩咐,老身本就是大夫,自然是要施藥救人。”說著卻是忽然從袖口一抹,三指一彈,四根銀針飛將過來纏繞在莫日晞的雙手手腕和雙腳腳踝。
楊南丞大吃一驚,這出手之快自己竟然沒反應過來!不過看對方非但無殺意,手指撥動輕按四根銀線,卻原來是在為莫日晞懸線診脈,這才稍作安心乖乖立在一旁。
須臾,林紅菱收了針線,點了點頭:“果然,這位少俠傷勢匪淺,怕是已經受傷有十日之久。此傷雖在腰背實際卻已深入經脈肺腑,中瀆之上經脈受損最為嚴重,如今右邊身子該是全無知覺。加之麵目赤紅,內發燥熱,氣息不穩,看來內府亦有不小損傷。若再晚來幾日怕是老身也回天乏術了。”說完轉頭衝左手一位黃衣少女點了點頭。
那黃衣少女笑著點了頭,走到莫日晞身邊。內堂過來一位侍女捧了一卷起來的牛皮模樣的東西過來。
楊南丞聽林紅菱一番話心生佩服,果然不愧是“銀針鬼手”林夫人。旦見著黃衣少女過來,也跟了一步。卻原來那侍女手中牛皮模樣的東西是個針包,那黃衣女子蘭花一翹,取了一根寸長長針。
楊南丞見著倒是有些慌:“姑娘!”
那黃衣少女見狀卻是咯咯一笑,聲如銀鈴:“月薇可沒有奶奶那樣的本事,懸絲診脈。這位公子忍著疼不出聲怕是傷口有異,你不叫月薇給這位少俠止疼,那月薇可走了喲。”
楊南丞聞言看了看莫日晞,莫日晞微微低眼不瞧他,抿了抿下唇,眉頭卻始終微微皺起——看來確實是生疼了卻隱瞞自己不說。楊南丞心中不禁愧疚,道:“不,楊某誤會,有勞月薇姑娘為舍弟施針。”
這林月薇性格率真,聽楊南丞說話微微低沉略帶沙啞,甚為悅人,開口道了一句:“楊公子說話真好聽,可比那戲子說話還入耳呢。”
楊南丞倒被他忽來的一句說得一愣,隻道對方確實是天真無邪才鬆口氣。
椅子裏的莫日晞卻聽不得,抬手就想打人卻沒力道,隻齜牙開口:“小騷貨……”
楊南丞一驚,連忙支手以手封唇阻止他,莫日晞也是疼得厲害再被楊南丞捂嘴,這回倒是老實住了嘴。
那林月薇似乎沒聽到莫日晞講話,也不理楊南丞臉色有異,隻又咯咯笑了一回,才走到莫日晞身後在他背上幾處下針。
就見著莫日晞臉色雖然好上些許,人卻忽然失力般昏了過去。
“這!?”楊南丞大驚。
林月薇也不解釋,倒是那林紅菱老太太嗬嗬一笑:“你這賢弟也是能忍得疼,這會兒小九兒給他施針去疼,他這是卸力鬆氣故而暈過去了,不必擔心。”說著又轉頭看看另外一位綠衣少女吩咐道,“快去吩咐叫你三姐姐準備客房叫這位小哥先去蒸藥,再叫你嬸嬸們準備好金針和針床,好叫老身施針救人。”
楊南丞聞言鬆了口氣,心中暗自佩服卻也幾分擔憂,不意低手探了探莫日晞的脈象果然平穩許多才放下心來,轉眼衝著離開的林月薇感激的點點頭。那林月薇看來倒是比林月凰恬靜許多,見著楊南丞衝他點頭,他咯咯笑著走回了堂上。
這幾經周折總算聽到對方要為莫日晞施針,楊南丞也終於放了心趕緊拱手言謝:
“多謝林夫人。此等大恩大德楊某沒齒難忘!”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