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二五回.磨刀霍霍長生閣 北窗高臥顧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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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見毒仙也非易事,若非師傅連亦早年與宮夙有些緣分,怕也是難以得到線索。不過這一次倒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既然已經得到了確切的線索,顏文卿也不多做停留,趕緊返程回京。
蓮瑞國舅爺被毒殺,顏文卿接到案子最初,心下對毒藥的出處便有些推測。天下擅用毒藥的幾家門派其實都心知肚明,加之江湖門派也都各自有彼此的獨門毒藥,查清楚這毒殺所用的毒藥就是本案的關鍵。
依據那毒仙所言,這毒殺所用的毒多是來自西域的毒物,如此一來,江湖中大多數的用毒門派便已被洗脫嫌疑。而其中立刻浮現在顏文卿腦中的,就是最近三五年內,江湖中鬧得滿城風雨的暗殺集團,長生閣。
——十五月圓夜,洛陽客無憂。
江湖之中黑道買賣也不少,這一家在這幾年卻真是名聲鵲起,傳聞長生閣的刺客武藝非凡,並不是中原門派常見,因為這長生閣的人皆是來自西域。其中,更有傳聞長生閣的頭領就是一位用毒高手。
——看來,這一次長生閣的人是脫不了幹係了。
顏文卿想著,可眉頭卻展不開。
原本知道了毒藥的來曆便可以鎖定嫌犯,可是若這毒藥來自長生閣,卻又偏生出許多疑點和難處。
這長生閣的頭領若就是毒殺蓮瑞國舅爺的凶手,那麼這一次的毒殺案其實就是一宗買凶殺人的仇殺案件。如此一來,最緊要的事就變成了,長生閣這一筆生意可是誰托的?究竟什麼人和與世無爭隻懂得花前月下吟風弄月的蓮瑞國舅爺有這樣的深仇大恨,竟然要買凶殺人?而且是什麼樣的人,願意花這樣的大價錢,去雇傭一個殺手集團的頭領出麵,就為了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國舅爺?聽那宮夙所言,這毒藥來之不易,煉之極難,毒性更是可怕之至,此話雖有不妥可這樣猛烈之毒用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國舅爺身上豈非殺雞用牛刀?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如果疑犯是其他擅用毒藥的門派之人,或許直接斷定是其所為還未免武斷,可是如若是長生閣的人,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人會想方設法搞到西域的毒藥來陷害一個殺手集團,要知道這長生閣的人可不是什麼善茬。聽宮夙所說,這毒藥怕是絕無僅有別無二家,陷害一說怕是不成立的。可是如此一來,就算六扇門能夠緝捕到長生閣的首領,但是依據黑道規矩,這買凶的幕後黑手的底細怕是沒有那麼的容易得知。
雖然得到了有用的線索,但是也有許多顏文卿想不明白之事,不過此事本就事關重大,他返回京都便原原本本將所查線索都先與師傅一一說了。
顏文卿說罷,看了看堂上的師傅連亦,又轉頭看看坐在自己對麵的顧非——之前聽聞顏文卿查案歸來,顧非也趕緊趕到了統領府,此刻也在堂下一起聽師傅之令。
連亦聽完顏文卿的話也深鎖了眉頭,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未曾料到,這毒殺蓮瑞國舅爺的毒藥竟然是如此來曆不凡又狠毒猛烈,那毒仙宮夙雖然脾性古怪,可對著用毒之術怕無人出其右,既然他如此說了,看來此事定然是那長生閣所為。”連亦說到此處停了停,抬眼看了看顏文卿,“之前在府裏壓的舊案,也有幾宗那長生閣所犯。在這之前雖然你我心知肚明卻苦無證據,如今雖說不是本意,可國舅爺之案的毒藥倒是一重要物證,若是能緝拿到長生閣的頭領,便也可以以此治罪。”
“師傅所言極是!”顏文卿道,“徒兒也正是如此一想,那長生閣的刺客這幾年也為禍武林,如此也是罪證確鑿。”
連亦點點頭,神色稍憂:“這國舅爺的案子可謂曠日奇久,聖上也一再催促,不曾想到最終卻查出這用毒之人,竟然是長生閣的刺客。如此一來,要完全結案,非要將其背後黑手買凶之人抓出才是。”
“是師傅!徒兒即刻去辦。不過,徒兒還是有些擔憂。”
“哦?”
顏文卿看了看顧非,才道:“並非徒兒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這黑道生意本是刀口舔血,長生閣更是做的人命買賣,我六扇門若欲將其拔除,這兩強相爭,怕是……”
連亦點點頭,輕歎口氣:“文卿所顧慮之事也有道理。這長生閣近兩年來風生水起,也不是什麼善茬。”
“正是。據徒兒所知,目前江湖中盛傳長生閣來自西域,名下刺客幾人卻沒人知曉來曆,隻道武功了得手段毒辣。那長生閣除了在洛陽的切口,‘十五月圓夜,洛陽客無憂’,也無旁的線索可追蹤。若是不明其底細貿然擊之,怕是不妥。”
“嗯,此事須得從長計議,不可急在一時。目前既然已經知道國舅爺的案子是刺客所為,暫時可告一段落。這長生閣之事,”連亦想了想,“須得再多做些功夫。如今你幾位師弟都在外查案,不日將回來,到時候你幾人一起計劃周詳,方可行事。”
“是師傅!”
“在這之前,要派些機靈點的人,到洛陽各處查探一下消息,千萬不可打草驚蛇!”
顏文卿點了點頭:“是師傅,徒兒盡快安排人手追查。”
“嗯,”連亦點點頭,轉頭看了看堂下的顧非,見顧非始終不語,若有所思,淡笑道,“非兒可有什麼想法?”
顧非看看師傅,又看看望向他這邊的顏文卿,垂眼想了想才道:“想法說不上,倒是非兒有些疑惑。”
連亦看看顏文卿,兩人相視而笑,連亦道:“哦,說來聽聽。”
顧非見著師傅和師兄的表情倒沒有不悅,又想了想才道:“方才我聽師傅和顏師兄方才所言,這長生閣是做人命買賣,國舅爺與世無爭不曾與人結仇,卻遭此毒手,這背後買凶之人才是真的凶手。徒兒卻不禁想,”顧非停了停,星眸望向二人,“毒仙言之鑿鑿這毒藥來曆如此不凡,定然隻有長生閣一處出處。也即是說,一旦被人知曉了毒藥來曆便會直接懷疑到這個長生閣首領的頭上。此事說來不易,卻又是否太順理成章,難免叫人懷疑是否有人故布疑陣?”
“小非的意思是,有人想借刀殺人?”顏文卿微露驚色。
顧非想了想才道:“顏師兄是說,有旁人想要借我六扇門之名除掉長生閣。此事確實也有可疑,不過我以為,這長生閣本是無法之徒,為了錢財草菅人命被官府擒拿不過朝夕。隻是師傅剛才也說了,那毒仙說毒殺蓮瑞國舅爺的毒藥是長生閣獨此一家,想必旁人也難以獲得,若是旁人借刀殺人反而難上加難。這毒藥別無二家前所未見,如今一旦被人知道了毒藥來曆,便可以此為證緝拿長生閣之人;雖然我對長生閣的事不甚了解,可既然是暗殺集團,如今又算作有名有號,做事勢必要低調,可現下這樣明目張膽,更有些欲蓋彌彰之嫌,會不會……”顧非看了看連亦,又看看顏文卿,“會不會這長生閣或是背後之人另有所圖?”
此話一出對麵兩人都微露驚色,轉而沉默。
顧非的話顏文卿自然聽得明白,之前種種自己也曾有設想,此一劫他之前倒不曾顧慮,果然麵前這個師弟真是玲瓏心思無人能比,想及此不禁笑衝顧非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小非所言極是。”想了想道,“不過那長生閣的人,說到底也是江湖人,這武林中人便也是一個名字當頭。想來長生閣初出於世,就已經是招搖過市,其門下並非中原武林人士,功夫手段非中原所見,故而也才在武林闖下了名號。這一次蓮瑞國舅爺到底與他背後的黑手有什麼是非黑白暫時不明,想來也不過是那長生閣夜郎自大,以為無人可以知道他毒藥的來曆,卻不料被宮夙老前輩說了個清楚明白,反而成了將來緝拿歸案的證據吧。”
顧非沒答話,隻微微點頭。
連亦也是笑著點頭看看兩位徒弟,眼中露了欣賞寵溺,道:“嗯,文卿說的不錯,非兒此番顧慮也是無可厚非。如今既然知道了這毒藥的來曆出處,國舅爺的毒殺案也算有一個段落,但此事與那長生閣有關不假,這本也是鏟除這一殺人集團的好機會,趁此為朝廷為江湖除去一大患。”
“是!師傅!”顏文卿拱手答了,“徒兒自當謹遵師命!”
連亦又道:“至於這買凶之人,那長生閣的人就是被製服,怕也是很難交代,我們須得再有旁的物證施加壓力。”
顏文卿點點頭,看了看顧非,不禁微有難色。之前連亦吩咐顏文卿和顧非一起協同緝辦蓮瑞國舅爺的案子,可如今卻忽然牽扯到了長生閣。這長生閣做的是人命買賣,六扇門若真要出麵鏟除,這兩強相爭必有一傷,雖然師傅連亦說要等其他幾個師兄弟一起商議計謀,但是這件事的勝負未必那麼輕易決出,怎麼能讓顧非以身犯險?
顏文卿想及此不禁看向了師傅,連亦心中自然也是這個想法,看了看低頭不語的顧非,笑道:
“至於非兒,此次國舅爺的案子你也是辛苦,這長生閣的事,你暫時且莫管了,讓你幾個師兄去做。”
顧非知道自己的武藝在幾位師兄弟中最末,可聽了這話也是有些不樂意。
顏文卿見狀忙接了師傅的話茬:“是了,師傅的意思是,這長生閣本是無法無天的江湖客,為了追查他們的消息難免要與江湖人打交道,小非素日也不喜歡。倒是剛才師傅也說了,在這長生閣毒殺蓮瑞國舅爺的背後,勢必還有一位買凶之人。小非之前尋找的線索,說不定正是尋找這位買凶人的關鍵,此番還要有勞小非助師兄一臂之力!”
顧非若有似無歎了口氣,點了點頭:“此事小非定當全力以赴。”
“嗬嗬,”連亦也笑了撫掌道,“為師就是這個意思,非兒可莫誤會了師傅。”
——這顧非雖然年紀最小,卻是幾位師兄弟中脾氣最執拗的一位,若是做一件事定然持之以恒堅持到底,或許麵上不說,卻一定會堅持追查到自己心滿意足。完全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驢脾氣,連亦和顏文卿幾個師兄弟自然都是清楚明白的。
再者,之前那條丟失書卷的線索,說是有用無疑也還真是難說,或許還真是能夠成為破案關鍵,或是可以用來給長生閣的人施壓。
顧非也明白師傅師兄是擔心自己,也是懂得輕重緩急是非主次之人,乖乖點了頭答應。
聽聞其他六扇門的師兄弟們齊齊出發往洛陽調查長生閣的消息,顧非卻整日裏在丞相府閑度日子,倒叫他有些乏味了。
這一日,顧非閑著翻了幾頁書,一個侍女在旁為他輕輕捶腿,這侍女來丞相府的日子不就,顧非也常常外出。這會兒小丫頭一邊為俊俏的三少爺捶腿,心裏卻是小鹿亂撞,臉蛋也紅撲撲不敢抬起來。
顧非倒沒在意,正讀了一句好詞,淡淡一笑,忽然聽著下人急急跑進書房。
“怎麼了?”
“回三少爺,是……”下人氣喘籲籲話還沒說完,就見著一個高大皮膚黝黑的漢子跨步進來,左臉一張鐵皮麵具,背上一對雙劍,粗眉長眼,穿個靛藍軟甲,對著那通傳的下人喝道:
“我來找他還要通報?你這小蹄子是想死了麼!”
這話帶了一分怒意卻叫那下人嚇得眼淚都下來了,顧非身邊為他捶腿的丫頭也趕緊起身。
來人大步流星走過來,衝那臉上粉色未褪的侍女狠狠一瞪,嚇得丫頭片子險些直接跪倒在地,那來人卻是渾不在意,轉頭望向顧非這邊的俊臉卻是寵溺一笑:
“這麼長日子沒見著你,可想死哥哥了!”
顧非淡笑著放下手中書卷,便被來人從軟榻上抱了個滿懷。
“哎喲!輕了!瘦了吧!”來人道。
顧非輕輕推開了來人,也起身淡笑道:“蘇師兄,從塞北回來了。前幾日才聽師傅說你快回來了,卻沒想到如此之快。”
蘇亭軒,七大神捕排行第一,外號鳳凰雙劍,師兄弟中最最寵愛的就是麵前的俊人兒顧非。這會兒他也是剛從塞北辦完一件棘手的案子,前腳回去統領府報備,立刻就到了丞相府來。
“蘇師兄那麼急可是有什麼急事找小弟麼?”顧非過去給蘇亭軒斟了一杯茶。
蘇亭軒粗眉微微一挑,卻依然笑著坐下來接過茶水喝了:“沒事便不能來找你了麼,幾個月沒見你,你也不想哥哥麼?而且不是說了不在外人前,別叫我師兄麼。”
顧非笑笑也在蘇亭軒身邊坐下來:“那是小時候不懂事麼,蘇師兄塞北的案子辦得怎麼樣啊?”
蘇亭軒也不惱他,拉了他的手輕輕摩挲著:“哦,我的小非已經長大了,便不認蘇哥哥了?”
顧非也不收手,隻是淡笑。
“嗬嗬,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案子自然是辦好了才回來了,倒是你最近怎麼樣啊?可在忙些什麼?”蘇亭軒也不為難他,低頭看了桌案上的閑書一眼。
“沒忙,就是和常日裏一樣。倒是蘇師兄去了那塞北一趟,怕是累了乏了,這次回京多歇息幾日吧。”顧非道。
望著麵前的清秀少年,蘇亭軒笑而不語,心中卻暗暗長歎。
“蘇師兄?”顧非見著蘇亭軒隻是望著自己不說話,輕聲問了一句。
蘇亭軒一頓,又笑了,摩挲著顧非的手,好容易才舍得放開,開口道:“說是無事,其實也是來邀你明日一同出去,明日我過了未時便來接你。我就知道我不在京裏,你啊定然就去統領府裏幫著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案子,你我兩人也許久沒有出去快活快活了!”
聽蘇亭軒這麼一說,顧非才想起了,原來明日就是重陽了。
“如此便說定了,明兒我來接你,一切聽我安排便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