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七回.花開花落二十日 月夜浮白問長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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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安古道,由徽州府城至安慶府城。從歙縣沿徽浮古道至祁門縣城,由祁門縣城北上,經臂嶺、大但、大洪嶺至雷湖;轉向西北,經琅田、古樓墩至金漢培,入石埭縣境;再經橫渡、七裏、礬灘,沿鴻陵溪北行,過唐府渡,經塔坑、九裏衝入貴池縣境;經十字路、牌樓、吳田、黃溢至安慶。
    五峰拱秀、六水回瀾——楊南丞馬不停蹄趕了幾天路,完全沒有心思去欣賞一下。
    “哎哎什麼人!站住站住!”
    跳下馬,楊南丞就往裏麵走卻被人給扯了出來。
    “內堂外人免進!客官要典當東西就在這前廳就行了!六子,看茶。”前堂管事叫柳二,歲數不大,不過這前院後院來往人車都由他招呼著,不免有點架子,“這位客官要不先喝點茶水?”
    楊南丞愣了一下才恍然醒過來似的憨笑著一拱手:“哦,不必了,我來找柳老哥子!”
    “啥?”柳二驚了一下,甚至小跳了一腳,幹瘦的臉上那雙眼用力地瞪著,似乎就要蹦出來,打量著麵前這邋遢的胡子男人:青藍布的衣裳外麵裹了一層不知道是什麼破爛皮毛,雙目炯炯有神,但臉上卻是胡子拉雜還和著濺起的泥水,這會子是初夏季節,這漢子卻是好象特別熱,額頭的汗也不停地往下滴。
    柳二上下打量了三回,男人隻是笑笑。清了清嗓子,柳二才又問了一句:“你、說啥?找誰?”
    楊南丞頓了一下才仿佛想起什麼:“失禮了失禮了,在下楊南丞,想求見一下柳詳柳大老板,麻煩這位小哥代為通傳。”說著還從懷裏摸出了半塊青瓷瓦當,“若是柳老板忙著,那麼勞煩給他老人家看看這,便知道南丞來了,說是有緊要的事。”
    柳二臉色一變,楊南丞手裏那瓦當其實常見不過,可但凡柳家當鋪裏的人誰人不知道,老爺子,也就是柳家當鋪的大當家柳祥,六年前結拜了個異姓小兄弟,當時沒帶什麼什物,二人就從別人家屋子揭了塊瓦當一掌劈了兩半做了信物,此等豪爽一時還傳為佳話。
    “這、這……”
    “有勞了!”楊南丞再一作揖。
    “哪、哪敢當啊,您、您是老爺的兄弟,也就是咱們二爺,不過老爺子現在不在店裏,但大小姐在的,小的這就給您通傳去!”柳二有點哆嗦地應了一句,連忙大聲吼著叫人上茶上水,一麵遛煙兒似地衝到了後堂。
    “南二叔也太見外了,那麼多年也沒來咱們這邊瞧瞧,從之前在金陵那邊分店見著了,再也沒見過了吧?”柳家大小姐,柳亦如,不過韶華卻是在江湖小有名氣。這柳家當鋪乃後起之秀,如今在江湖上卻是地位穩固,其中這位柳大小姐可是功不可沒。因為這柳老爺子好個遊山,所以當鋪前後內外都幾乎是女兒在打理,這為人處事待人接物,自是不必說。
    ——這會子,楊南丞已經在柳家當鋪後院的精致書房裏坐著了。洗了澡,換了身衣裳,雖然還是那不修邊幅地敞著,倒是比之前那因為趕路奔波的邋遢樣天壤之別。
    他與柳老爺子拜把子那回,麵前的柳大小姐才是個小丫頭呢,現在已經是亭亭玉立,比起那些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更是多了幾分精明,楊南丞這會兒倒是不含糊地有點得意地笑著點了點頭。
    “南二叔,笑啥呢?”看著對麵男人笑著,柳大小姐倒有些麵熱,——他與楊南丞雖然叔侄差輩,可年紀也不過相差兩三年,“你來之前也不招呼聲,我也好和爹爹說一聲麼,來那麼急有什麼事麼?”
    “嗬嗬,”楊南丞笑了笑,“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隻是……”說著,剛端起的茶又放了下來。
    “南二叔,你這話說的見外了不是?若是再吞吞吐吐,莫不是不當我是一家人了麼?”柳大小姐柳眉一蹙,看得直叫人一個疼。
    “哎哎不是不是,我的好侄女,”楊南丞慌地站了起來,低頭又凝想了一刻,“其實我來,是想,借點銀子。”
    柳大小姐看楊南丞那似乎還有點窘的樣子輕輕笑了笑:“南二叔你真是的,便就是銀子麼,說什麼借呀,你要缺著使……”
    “大數目,要現銀。”
    聽楊南丞立刻打斷他的話,柳亦如收斂了笑容——他知道他這位年輕叔叔的脾氣斷然不是隨便打斷人說話的:“很急著用麼?”
    “嗯,兩千兩,最遲今晚。”
    再看了看楊南丞的臉,柳亦如點了點頭:“現銀的話,店裏現在還有一千兩,若是急著,我那還有些私房錢,應該有五百兩,其餘地,可能得明兒才能湊齊。”
    楊南丞低頭想了想:“行,一千五百兩也行,其他的我再想法子……”
    “你若是有地方落腳,我湊了銀子再叫人給你送去,辦事要緊。”柳大小姐一點不含糊,兩千兩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而且看楊南丞似乎也沒有打算將事情說出來,他也沒著心思要去詢問,他隻知道,這事,他得辦了,也要辦了。
    楊南丞沒有言謝,他和柳老爺子的交情,與柳大小姐的交情,他知道,說一句謝,見外了,見了大外了。
    他也沒打算解釋,雖然猜著了但是也很感謝這位好侄女半句沒問緣由,他也很慶幸柳老爺子不在,要不,他這位忘年老哥哥定然是要問個究竟,並且一定是會要一起去的。
    他不能說,說不得,所以他連淩雪安也支走了。
    這事,他得一個人去,成與不成,都隻能一個人。
    今兒個,是五月十五。
    月圓,卻不是最亮。
    夜深著,天上碎星幾粒,風也帶著絲絲涼氣,青石板上映著各家門外的淺燈。
    這條巷子暗深著,但遠遠地就可以聞到臊子麵的味道,燈火不算很分明,依然可以見到客官不少,隻是沒見著幾個在正經吃麵的。
    店頭上一招子上胡亂塗著幾個字:無憂麵館。
    最有名的,聽說就是這臊子麵。
    楊南丞在帳台旁邊的小桌子上坐著,手邊的麵條已經凝住了。這店裏就兩個店小二,都沒搭理他,隻招呼著新來的幾個客官。
    楊南丞打了個嗝,然後右手支臉似乎要睡去了。
    他當然沒睡,他已經在這坐了兩個時辰了。
    沒人認出他,換了衣裳抹了些煙灰在臉上,還在身上紮了草繩,頭發倒是和平常相反地,麻利溜溜紮了起來,還在脖子上饒了一圈,這不活脫脫一馬賊麼?
    不過他也沒認出別人來,在這吃酒的吃麵的,要麼戴著鬥笠,要麼蒙著麵,沒幾個能見著正臉的,但是在這三個時辰內出入的人,從那身型和腳法,楊南丞倒是想到了好幾個人。熟人不熟麵。
    ——趕路趕了幾天幾夜到這洛陽來,他當然不是為了吃這臊子麵,喝這兩口小酒。
    長生閣。
    在江湖傳聞也不多,黑道裏萬兒也不算大。黑道營生都是刀口舔血,這做生死買賣明的也不算少見,不過這一家卻有些特別,非但碼直台,這一月裏也隻有一天的切口:十五月圓夜,洛陽客無憂。
    一個叫長生閣的暗殺組織,說來有多諷刺便有多諷刺。
    不過這三五年裏風生水起,少不得人心惶惶。
    從晚晴樓和鳶手裏得到的消息指到這,楊南丞信得過,所以他來了。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二更天了,沒見到什麼動靜,楊南丞雖然看來鎮定自若,但心裏還是沒有什麼底。
    不過看這打更的剛過去,方才還漫不經心地擦桌子的店小二卻是忽然來了精神,帶著些神秘地走到那些蒙麵遮臉的客人麵前。
    那些人都坐得隱蔽,選了燈光不強的地方,楊南丞聽不分明他們說什麼,隻感到了一些隱隱的殺氣。
    他知道,自己沒找錯地方。
    “客官,這天寒夜深,小店招呼不周,您可有其他想要吃的要喝的?”
    店小二麵皮白白的,卻是皮笑肉不笑提著一壺騰騰冒熱氣的茶。
    “要碗‘長生湯’。”楊南丞撚起了最後一粒黃豆。
    店小二笑了,這回是真笑了:“客官,這湯可不便宜,您這是要送給誰喝呢?”
    楊南丞眯了一下眼:“黃尚。”
    沒有立刻聽到應聲,楊南丞看向了店小二。
    店小二皺了皺眉,然後又展開來:“那這湯可不便宜……”
    “慢著,”楊南丞心裏舒了口氣打斷了他,“我又改主意了。”
    店小二一愣,隨即又換做了那種皮笑肉不笑,“客官,咱這可不能……”
    “我要送給另外一個人喝。”
    “誰?”
    楊南丞冷笑了一聲:
    “楊南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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