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第六回.蓮殞香散天下動 東進西出六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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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瑞國舅爺,是當今聖上的妻弟,蓮瑞國舅爺的親妹妹就是素芳殿的德宇貴妃娘娘。這德宇娘娘當年也是聖上的寵妃,不過因為多年來未有機緣孕得龍胎,倒是在後宮院內地位一般。
至於蓮瑞國舅爺則是個文人雅士,年少時才華橫溢深得先帝喜歡因而被賜號“蓮瑞”,當今聖上也與他曾兄弟相稱。這蓮瑞國舅爺喜好江南的韻味,所以聖上特賜了江南的別苑給蓮瑞國舅爺。國舅爺當是愛這個江南宅子,入住以後整整十六年不曾進京。
誰也不曾想到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蓮瑞王爺會忽然在自家宅子裏,毒發暴斃。
蓮瑞國舅爺暴斃的消息一出,杭州府上下都驚若寒蟬,王府內外相關人等全都被收押。待到京城裏來人,一句提押上京關入天牢,當時就有兩個膽小的仆役嚇得破膽而死。
這皇親國戚忽然暴斃,此等重案本當由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侍郎會同禦史中丞會審,但這案子才到大理寺,聖上一道聖諭就將案子交付給了六扇門。
這“六扇門”本是民間對官家衙門的戲稱。
這武林人士曆來不與朝廷交善,可皇家天下哪裏能容不可管教之人?於是朝廷為了約束武林中人的言行,便設立了“六扇門”。
設立之初的“六扇門”,在朝廷之上他們不過是管理莽夫武人的非進士者,在武林之中他們又被嘲笑為朝廷鷹犬,可謂是舉步維艱,左右為難。
世有天道酬勤。雖然這“六扇門”是朝廷為了管束武林人處理江湖紛爭而設,原本隻是刑部的小小旁支司法衙門,但其中人才濟濟,可多年周旋於朝廷武林之間,情理雙至,以德服人,多年來破案無數,無論在朝中還是武林都頗具聲名,便由聖上親自提名,獨立在大理寺和刑部之外,專門負責偵查辦理朝廷內外武林天下各種奇案大案。因為行走於朝廷與武林之間,六扇門的捕頭們皆是集俠義與情理於一身,在江湖中都是有頭有名之輩,這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六扇門的“七大神捕”。
這七位神捕,分別是“鐵麵鳳凰”蘇亭軒,“顏生死”顏文卿,“於探花”於思懷,“追風捕”李蔚君,“冷刀客”倪越,“紅娘子”嶽涵冰,以及“飛將軍”武佳楠,七人年紀不一,出生各異,卻係出同門,七人都是這六扇門統領的愛徒。
六扇門的統領,連亦,生平破案無數,在江湖中名號“海號子”。“七大神捕”自然是他引以為傲的七位徒弟,而還有一人更是讓這年過六旬的老人得意的愛徒。
這第八位徒弟來頭不小,是當朝丞相顧斯的三子。
此子從小便是冰雪聰明,福慧雙修,年紀雖小卻是處事得體,深得聖上歡喜,更有禦賜羽林騎衛一職。連亦對此子的欣賞歡喜也非一般,收其作為自己的弟子,不過數次點撥引導,這幾年裏此子已協助其七位師兄姐們破案無數。
此子大名喚作顧非,因為家中排行老三,人稱“顧三郎”。
聖上將這蓮瑞王爺暴斃之案交給了六扇門,連亦自然謹遵諭令,立即安排了自己的愛徒,顏文卿和顧非兩人親自辦理此案。
顏文卿和顧非二人接手案件以後,雷厲風行地將過百的關係人分了三五六等,調查下來沒有直接幹係的仆役都發還回鄉,其他有關的人等都留在京城裏聽候傳話配合調查案件。
這會兒,國舅府的原總管童穎就立在統領府後書房裏。
童穎,年逾古稀,是個短須長眉的精瘦老者,一副老書生氣息。雖然身穿囚服,卻不愧是伺候王家幾十年的人,比不得那些沒見過世麵的一般囚犯,此刻等著問話也是挺直了腰杆麵無懼色。主子暴斃童穎自然也是悲從心來,不過在外人麵前依然不露聲色;堂上問話時而咄咄逼人,這老者也是字句清晰字正腔圓絲毫不含糊。
門口四名仆役待命而立,書房內堂下還站了五個人。
一個是六扇門統領府的總管錢耀傑,五十出頭的老頭子,身體微微發福。因為也是個練家子,雖然腰背微駝,雙頰印堂卻是發紅,麵上也是精肉冉冉。連亦吩咐他在書房裏聽候差遣,他也是剛跨步進來往左首一立。
錢耀傑對麵站著一個灰袍師爺,姓楊,是個山羊須的矮個子中年男子,一邊聽那童穎答話,一邊奮筆疾書。他身後一個小童賣力地磨著墨。
堂上正座左首抱劍而立的是個四十不到的黑麵劍客,微微低眼不動如山,他是顏文卿手下的得力助手喚作萬玉籌。
堂上還有兩人,左首正座上坐著的就是“七大神捕”之一的顏文卿。一身青衣,麵容清瘦,眉眼狹長頗有些仙風,早已過了而立之年但看年紀不過二十五六,為人更是沉穩老練。方才已經將王府上下十餘人傳喚來審問了一番,可惜線索甚少,這會兒童穎的話說罷退下,他的眉頭又皺在了一起,低頭翻看著方才記錄的陳詞,手邊的茶水早已涼透。
——原本連亦將案子交給顏文卿的時候,他尋思著這案子案情多麼錯綜複雜,可是聽這來回證人的證詞,加上仵作的證詞,其實卻是一件看來非常簡單的案子。
蓮瑞國舅爺三個月內不曾見外人,也沒什麼心事,隻是和平時一樣和幾個文人知己賞花論書,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仇家。國舅爺孤家寡人一個,未曾有聽聞身邊有什麼紅塵知己,其餘親眷都在京城之內,國舅府內就他一個人。事發當夜也沒什麼變數,蓮瑞國舅爺和平時一樣在書房看書寫字,過了二更天就在書房床榻歇息,下人們收拾停頓也是各自回房。第二天清晨,童穎和幾個仆役來請蓮瑞國舅爺用早膳,就見到國舅爺中毒身亡。書房內也不曾見到打鬥痕跡,不曾見到多餘的酒食,不曾有什麼破窗殘灰。
若非死者不是蓮瑞國舅爺,怕是這樣一個案子也不會輪到他六扇門第二神捕出手了。
蓮瑞國舅爺毒發身亡,但是目前的線索看來,蓮瑞國舅爺不會有情債舊仇宿怨,那犯罪動機是什麼?
書房中沒有任何可疑之處,這毒是哪裏來的?國舅府裏的酒食都是有三次試毒才能給蓮瑞國舅爺用膳,犯人是怎麼下毒的?
隻是,既然是蓮瑞國舅爺,怕是有什麼內情麼?而且這案子看來真的是簡單,卻是簡單到一點線索也沒有,要如何下手?
在另外一邊的書案前麵,是位俏麵青年,看年紀十七八,身段微微有些單薄,五官深邃眉眼分明,一雙濃眉半彎,眼若星海璀璨,清異秀出,容止閑雅,著一身冰梅紋水藍長袍,叫他本無表情的麵更有幾分寒意。他也低手翻看著手中書卷,方才童穎答話時,他並沒有開口提問,隻是安靜聽著,似有千言萬語的雙眸時不時抬頭看看堂上的顏文卿。
低頭沉思的顏文卿感覺到青年的目光,才頓了頓抬頭,嘴角微微含笑對著青年道:“小非,半晌不見你說話,可是有什麼見教?”
顏文卿這句話落地,眾人目光自然隨他齊齊著看向星眸青年,顧非。
六雙大小眼直直看向顧非,顧非神色不變,隻是回看了各位一眼,複又看向手中書卷,再將書卷一合一放,手掌輕輕按了按,才微微抬頭道:“蓮瑞國舅爺若是素日與人無齟齬,這謀殺之人可是為文人字畫?我見這記錄在冊,國舅府裏從去年到蓮瑞國舅爺遇刺,前後也有無數書卷字畫失落。或許,是條線索。”
此話一出,旁的幾人臉色看來卻甚是不屑,——堂堂國舅爺,會因為區區字畫而枉喪性命?不過迫於對方身份倒也不曾多言語,隻又齊齊望向問話的顏文卿。
顏文卿自然了解自己這個小師弟的脾氣,淡淡笑了:“愚兄願聞其詳。”
顧非看眾人臉色自然知道對方所想,繼續道——他聲音略微輕柔卻也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嬌柔之態,叫人聽來悅耳,即便此刻眾人和顏文卿對他的話並沒有讚同之意,他的語氣聲調也不曾改變——
“毒殺案最尋常的線索便是這毒藥的來曆,隻是這案宗裏記載著,毒殺蓮瑞國舅爺的毒藥並非常見,均是稀有之物,恕愚弟孤陋寡聞不善岐黃之術,這毒藥材料中還有幾味藥物聞所未聞,可見這殺人者的用心良苦,勢必對自己的手段有自信不會被輕易查出。我們若是從這麵著手,未必占優。隻是……”
顏文卿邊聽邊點頭,聽他停住了抬頭一看卻是莞爾,顧非那清秀臉蛋本總是一臉漠然,這會兒眉頭微微皺著叫人心生歎息。顏文卿知道他未盡之言的意思,淡笑著接了話茬:“隻是這天下之毒,除了皇城內書籍所載,怕是這大江南北隻有兩家可以提供線索。隻是這自是顧少爺不待見他們,是與不是?”
——原來這顧非在六扇門中來往,常常為了調查案件雖然也行走武林,卻是對這江湖人最為不喜,若非萬不得已,真是絕對不會打交道。
顧非見他明知故問也不惱,隻看了看案桌上方才自己翻看的《元鶴山道長詩》,心裏想了想才道:“方才聽師兄問話這國舅府中的各位仆役,再看這國舅府書房賬目記載,雖然年代久遠的字畫怕是國舅爺自己也記不分明,多少有所失倒是罷了,可期間記載和對賬記錄若是無誤,丟失的書畫至少也在國舅府上有半年之久。且不論這監守自盜的名目,”顧非停了停,看了看門外,又轉回頭來,低首看著手邊書卷,“這對賬名目中卻有兩筆不過才到國舅府上三日的字畫不見蹤跡,說是巧合未免有些牽強。國舅爺陳屍的書房中旁的寶物也不少,卻都完好無損,獨獨這新進的幾幅字畫失竊。這為財為名可殺人放火,為何不可為書?此話就算不得我來講,可叫於師兄來理論一番。”顧非所提“於師兄”是七大神捕的於思懷。
聽了他這番話,顏文卿笑意更濃,雖然聽到後麵一句不禁皺了一下眉,卻是起身過去:“那書呆子且不要提,小非說的自是在理,我知道你不喜歡那江湖人,隻毒藥的出處我倒是早著人去查了,隻是這唐門本來就古怪,那苗疆更是……”話到一半,顏文卿沒有再繼續,隻是嗬嗬笑出了聲。
顧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江湖人本來就是認情不認理,師兄你與他們有交情若是去了方才可能有線索,至於這與書商掌櫃打交道,我自是能勝任的。”
顏文卿聽他說的明明白白,話裏卻有幾分調笑的意思,倒是直接笑出了口:“是是是,是為兄的多嘴了,小非如此見多識廣自然知道,至於你說的那線索我們也可以先去一查。”
雖然是有些說笑的意思,但是顏文卿也知道顧非說的話並沒有錯,殺人犯案不過是動機和凶器,而這毒藥一茬若是要去川中唐門大理苗疆,並非一月兩月能夠來回的,而國舅府又在江南一帶,他二人分開行動自然是事半功倍。隻是多少有些擔心這個小師弟,畢竟他的頭腦雖然聰穎難有人出其右,可行走江湖手上功夫卻非一流,若是有個好歹,不說師傅不說丞相,單是家中幾位師兄怕是先要為他顏文卿是問了。
如是想著,顏文卿笑著道:“即是如此事不宜遲,三日後我們就啟程前往杭州,這兩日我先且安排些人前往川南打點一下。”
顧非沒答話,隻看了看他。
顏文卿怕這個小師弟有他想,連忙補充道:“哎,為兄的自然知道小非聰慧過人一人也能勝任查案,不過聽師傅說了,蓮瑞國舅爺原本的宅子已經叫聖上賜給了那剛返朝的西平候,為兄的也是擔心到時候有其他不便,小非一人去了,我也是不放心。”州府衙門裏多的是沒有眼力見的人,顧非少在其間走動,怕是他一人過去,那些下人們失了規矩事小,叫顧非受氣可是不好。這小師弟年紀小閱曆不深,這官場和江湖的各種花招子也不甚清楚,到時候怕是有別岔子,他顏文卿怎麼說也要先跟著一起去打點打點的。
“我不去!”
看著耍性子的師侄,楊南丞笑了笑,將被淩雪安摔在桌上的書信揀了起來:“這峨眉山天下第一秀,風景宜人,這會子正是去的好季節……”
“那你怎麼不自己去,卻叫我一個人上山?”淩雪安沒好氣地打斷了他。
“我這不是還有別的事麼?”
“少誆我!你說去那‘晚晴樓’找線索,回來卻是不跟我說清楚,定然是找到了什麼線索了想一個人去,想甩掉我,沒門!你去哪兒我也去哪兒!”
楊南丞麵上少少難看,卻又換了笑臉:“哪能啊,我這確實是有點別的事要辦,但是峨眉那邊的書信又不能再耽誤,你就幫你可憐的南丞小師叔這一回麼?”
“不幫!你不說實話,打死也不幫!”淩雪安不吃他這一套,說完打開扇子悠閑地扇起來,“這次你可別想忽悠我!”
楊南丞見勸不過,低頭想了想,才和聲道:“雪安,這事,真的隻能我一人去辦,你明兒起程去峨眉,下月初十,咱們在西湖迎月莊見……”
“我……”
“雪安,這書信的事就拜托你了!”楊南丞不容他再打斷,“初十,下月初十。”
淩雪安沒有再反駁,因為他知道,當楊南丞那張臉終於正經起來的時候,定然是他下了決定再不容有其他差池的時候,而且在他那微微有點不安的臉上,更透露著,這之後的事自己若跟去,可能會生更多變故。心裏雖然還是不服又擔心著楊南丞的安危,但他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那……”
“那你去歇著吧,明兒還趕路的,我,”楊南丞頓了一下,“一會兒也歇息了。”
“……哦。”
第二天,淩雪安醒來的時候,楊南丞早已不在客棧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