籮雀閉上眼睛，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何年身後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
    “你——這是什麼？”何年催動靈力與之抗衡，卻如蚍蜉撼樹一般。
    魏暉飛快地跑過去，拉住何年。
    “豐回——”籮雀瞪大眼睛，拚命喊道。但是漩渦還是將何年和魏暉一同吸入水天鏡裏。
    “豐回，豐回——”籮雀顫抖著雙手結印，他要把豐回救回來啊。
    巨大的靈力反噬，讓籮雀半跪在了地上，吐出一大口鮮血，已經沒有靈力了。
    籮雀跪在地上，雙手捂住臉顫抖不止。
    “籮雀，我看錯你了。”
    豐回在曆情劫歸了神位後，衝著籮雀低聲說道。
    眼神冰冷而又絕望，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失望。
    籮雀想要拉住他的衣袖，卻被他狠狠地推開，毫無留戀地回了九天。
    毫無留戀，棄如敝屣。
    曾經是，現在也是。
    籮雀雙目赤紅地看著亭外的月亮。
    世間的情意究竟有多假？
    神明無心，人世無常。
    這幾千年過得就像流水一樣，活得一點也不快樂，一點也沒有在源息河裏快樂。
    源息河是他的家，源息城是他守護的一方土地。
    可是如今，源息河是他殺戮的修羅場，源息城被他生生變為一座死城。
    他已經無處可去了。
    他的所有都在宣示著他犯下的所有過錯，他造的所有罪孽。
    他走過萬千白骨，衣襟上染滿了鮮血。
    捧著自己的心小心翼翼地給豐回。
    怕那顆心太燙，又怕那顆心不完美。
    豐回不要，嫌他的心太髒。
    他是滿身血腥，滿手殺戮，但是心裏卻隻放了一個幹幹淨淨的豐回。
    籮雀輕輕地雙手合印，默念著口訣。
    他終是不忍，殺戮的後果已經讓他的神格支離破粹了。
    累了，隻想好好歇一歇。躺在源息河的河底，慢慢睡著，慢慢化為這世間的雨露風雪。
    地上的血跡一滴一滴，越來越多。
    籮雀用袖子捂住嘴，卻還是很快被血洇透了。
    沒有心，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多的血？
    籮雀想站起來，想回源息河的河底。
    隻是神識越來越模糊，靈力消散地太快，他撐不住了。
    他終究，回不去了。
    籮雀慢慢閉上眼睛，頭上長出兩隻龍角。
    他是源息水神，是鎮守人世太平的神祇。
    他還是小龍的時候，就見過豐回了。
    那時候豐回也小小的一團，胖嘟嘟的好可愛。籮雀躲在一邊偷偷地看，卻不敢上前。
    後來，他求化外的佛把他和豐回一同放到人間曆劫，代價是用自己的心補了化外的天。
    佛似乎知道他和豐回的結局，沉默了許久隻道了一聲，阿彌陀佛。佛隻用了半顆心補天，剩餘半顆化為了水天鏡贈與了他。
    他不願豐回娶了那心思不正的妖，豐回卻恨足了他。
    他真的好想問一問豐回，真的愛上那個妖了嗎？他們相識千年也比不過那短短幾年嗎？
    可是他不敢，他握著同為神明的籌碼，就像握著最後一棵救命的稻草。
    豐回帶著九天的旨意來找他了，依舊是冷冰冰的。
    十世輪回，求而不得。
    他已經記不得那十世究竟經曆了什麼。他從忘川畔醒來的時候，隻嚐到了鹹意，臉上涼冰冰的。
    他像是著了魔，在豐回下凡的日子裏找到了他。化成了那隻妖的模樣，成了他的妻。
    隻是豐回這一世的壽命隻有十七年。
    他為了延長豐回的命，第一次殺了人。滿手的血腥，讓他忍不住吐了出來。
    可是，隻要能救他，隻要能救他。能延長幾十年，什麼都不重要了。
    豐回愛著淩暖，很愛很愛。可是不愛他籮雀，他籮雀什麼也不是。
    最後被戳破的謊言，也最殘忍。
    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這幾千年，夠了，足夠了。
    ……
    如同黑夜一般的眼睛，包羅萬象。極為俊逸清冷的一張臉，墨色的長發高高束起，由玉冠綰著。水墨般的的衣衫，還有手邊那隻單腳獨立的仙鶴。
    士有風姿豐偉，雅望有餘。
    “豐回神君？”何年驚異地看著身邊的男子，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是托了誰的福，能碰見豐回神君啊！
    豐回溫和地笑了笑，沒有言語。
    “神君我們這是在哪啊？”何年看著腳下的海和遠處的菩提樹有些好奇。
    “水天鏡——是你的心嗎？”豐回衝著天空喃喃自語，臉上盡是悲愴。
    何年不知豐回怎麼了，但也沒有打攪他，隻是靜靜地站在一邊。
    這裏有楚白的氣息，他必是才來過這裏。
    突然，一陣劇烈的靈力波動傳來，整個鏡都在崩塌。
    何年被巨大靈力震得暈了過去。
    最後隻聽見了豐回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
    該有多心碎，才能喊出那樣一聲不要。
    該有多不舍，才能拚了命地修補水天鏡。
    該有多眷戀
    ……
    

    作者閑話：

    山長水遠，終有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