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年回到明月寺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了。
    寺中寂靜，唯能聽見周遭的雨聲和自己腳步聲。何年撐著紙傘慢慢走著，就好像在遊賞風景。
    “你能不能懂點事！”王溫麟低聲吼著。
    何年站在門口，看著緊閉的房門，表情呆滯。
    “二姐，我不回去。我的身子無礙。我現在很好。”王溫溪一改往日的平淡，此刻聲音裏盡是壓抑的憤怒。
    “你很好？那你告訴我，你的腿怎麼回事？你剛剛的手絹是怎麼回事？你說呀！”王溫麟終於被激怒，不禁大聲吼了起來。
    “你們讓我練劍，我就回去。”
    屋裏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在這樣的黃昏和雨中，顯得格外刺耳。
    “你知道的，你不能。”
    王溫麟聲音冷冰冰的，就像懸在半空中的鐵球，沒有一絲溫度。
    “二姐，我這樣的廢人，能活多久都是恩賜。你，你們為什麼不能讓我自己做主。我活不久的，我一直都知道。為什麼不能——”王溫溪聲音就像往日一般，和煦溫柔。連那些憤怒也蕩然無存。
    王溫麟猛地打斷王溫溪的話：“你會活很久，我們去平寧，我們去找何叔叔。總有辦法的，一年兩年十年，會有辦法的。”
    何年低著頭，看著自己被雨打得透濕的衣擺。
    “二姐，你怕麼？每次出任務。麵對著比你強的對手，你會害怕麼？”
    良久的沉默之後，王溫麟輕聲笑了笑。
    “怕，會怕——有些時候甚至想過要逃。可是我不能。”
    屋裏恢複寂靜。
    何年撐著紙傘轉身準備離開。
    房間的門卻吱呀一聲從裏麵打開。
    一身火紅的衣裙，袖口和領子繡著金色的鳳凰花樣。黑色的腰帶上滿是金色牡丹，佩劍掛在一旁。
    紅靴高踩，鎏金生輝。
    長發高高束起，簡單地用玉簪綰著，其外再也沒有半點飾品。此時白淨的臉上毫無表情，細細的柳眉下是一雙淡漠的眼睛，就像是千年化不開的霜雪。小巧挺直的鼻子，極其淺淡的唇色。
    如此冷漠的臉龐上卻偏生在眉間畫著一朵血紅的花。
    何年微微拱手，行了一禮。
    王溫麟有些驚訝地看了眼何年，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平日裏冷漠的樣子。點了點頭算是還禮。
    何年微微有些尷尬，畢竟他聽了那麼久人家的家事。
    王溫麟從他身邊路過的時候，低聲歎道：“你，去勸勸他吧，他的身子熬不住了。”
    何年沒有回答。
    王溫麟握著劍大步走出小院，身姿英颯，步履矯健。
    “還真是一點沒變。”何年小聲哼了哼，去找王溫溪。
    “方家老夫人那邊解釋清楚了？”王溫溪見何年進來，便問道。
    何年把紙傘往一旁一放，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水珠。邊擦邊抱怨：“我真的是被嚇到了。王溫溪，你說，一個人要瘋狂到什麼程度才能強硬地把所有阻礙自己的清除掉。”
    王溫溪淡淡地笑著，沒有說話。
    何年倒是沒在意，繼續說道：“老夫人的確是殺害方柔子爹娘的主使。唉，把人家爹娘暗害了，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對了，你猜我今天還知道了什麼？老夫人是蘇嫿母親。”何年壓低了聲音，故作深沉。
    王溫溪聞言不禁歎道：“這般看來，前後就都可解釋清楚了。這些事終於有個說法了。”
    兩人之間又忽然陷入一種奇怪的安靜。
    何年心裏有些犯難，但是他又不得不把心裏話說出來。
    “溫溪，你隨著二姐回去吧。”
    因為王溫溪和何年關係甚好，何年便也喚王溫麟為二姐。
    王溫溪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手裏的小茶杯。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何年覺得嗓子就像被堵住了一般，話說得分外艱難。
    “你前幾日的腿傷還好。隻是舊疾，有些不太好。我這幾日找了很多地方，也沒有看到伏羲藤。”
    王溫溪見何年說完，便抬起頭看著何年問道：“我以為你不會勸我的。”
    何年有些語無倫次：“可是伏羲藤，沒有是，我找不到其他辦法了，我醫術太淺薄了。”
    何年苦笑了一聲。
    他自三歲便開始辨認藥材，苦讀醫書。但是他仍是失敗透頂。他救不了王溫溪，也幫不了吳險。
    王溫溪臉上一片灰暗，他沉默地看著何年。
    屋裏沒有點蠟燭，何年看不清王溫溪的表情。
    “何年，我一個人靜一靜。”
    何年站起身，緩緩地往外走。到了門口，他突然回過頭看向王溫溪說道：“你回去吧，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活著才有希望，道理你都懂。這件事還是聽二姐的吧。我爹醫術比我好太多，他總會有辦法的。”
    王溫溪看著何年撐開傘，一點點走遠，直至轉角消失不見。他靠著門板的身子一點點佝僂下去。
    “可是，我終究舍不得。”

    作者閑話：

    emmm王溫麟小姐姐登場，果然修行劍道的就是霸氣，何年小渣渣，你真的是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