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柔子一人離開明月寺。
    她也沒有蒙什麼麵紗，方家小姐是大家閨秀，從來不會拋頭露麵。
    沒人認識她，她也不在乎。
    宓城就像往日一樣，小攤販買東西，酒肆招呼著客人，行人步履或急或緩。
    方柔子坐在路邊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心裏忽然就很安靜了。
    幾年過去，她真是變得麵目全非，憎惡可怖。
    方柔子在心裏苦澀地笑了笑，起身往木相思林走去。
    她這一生，求不來良人，等不來姻緣。
    方柔子看著木相思林裏最粗的木相思樹，樹上被情人掛滿了紅色的絹布，一條一條地垂下來，掩映在綠葉間。
    樹下一對對情人或夫妻執手而立，以求美滿幸福。
    方柔子淡淡地笑著，如果她這一生，從沒有遇見沐陽，是不是也會有那麼一個人執著她的手，帶著她來拜木相思。
    “來都來了，去看看吧。”方柔子身邊站了一個人，定定地看著前方的樹。
    方柔子忍著立刻逃走的衝動，站在原地。
    她沒有說話，沐陽在一旁靜靜站著，就好像在等著她一樣。
    方柔子漸漸紅了眼眶，她平靜地問道：“你來這裏為等誰家姑娘？”
    沐陽輕聲說道：“天晴之前，我在等你；天若陰了，我去找你。”
    方柔子眼睛酸得厲害，似乎下一秒就要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但是她還是忍了下來，嗤笑一聲：“沐陽，你少來哄我了。我不傻，我隻是不忍，隻是不舍地讓你為難。但是你不要騙我了！”
    方柔子看著沐陽，在沐陽的眼中，她看到了一敗塗地的自己。
    沐陽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拽著方柔子的袖子向前走去。
    方柔子沒有掙開，麵無表情地任沐陽帶著她走。
    外人看來，兩人就像一對親密戀人一般。
    郎才女貌，羨煞旁人。
    沐陽在最粗的那棵樹下站定，從袖中抽出一條紅色絹布係在樹枝上。
    “我想，與我心悅之人，白頭到老。”沐陽閉著眼睛虔誠地拜著木相思。
    方柔子靜靜地立在他身邊，看著木相思樹。
    多希望此刻他口中的心悅之人是她。
    方柔子苦澀地笑了笑，雙手合十，輕聲說道：“吾願有三，一願族人歲歲無憂；二願我前塵盡忘；三願你——夙願得償。”方柔子看著沐陽，專注而虔誠。
    “沐陽，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咱倆啊，就不要再見了。”方柔子微微向沐陽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方柔子——”
    “什麼也別說了，別說了。”方柔子背對著沐陽，聲音裏帶著哽咽。
    “方柔子，我自八歲便知自己步履維艱。我走的每一步，都要深思熟慮好久。我的頭上永遠懸著刀刃，我不殺別人，死的就是我。我這樣的人，你還，喜歡麼？”沐陽站在樹前，笑得牽強。
    方柔子眼眶通紅，咬著唇拚命忍著淚。
    “柔兒，我真的厭倦了那樣的生活。也許我該收手了，無論最後如何，是生是死，我都想賭一把。”
    “柔兒，我們一起罷。”
    方柔子雙手捂臉，低聲哭泣。
    “何必呢？我們早就完了。”
    “是我對不住你，我活一天便對你好一天。”沐陽輕輕撫了撫方柔子的發頂，一如當年。
    方柔子身子僵了僵，她貪戀著片刻的繾綣，但是她不能。
    他能將一切玩轉股掌之間，步步走來，一路血雨腥風。
    她不是他的對手，她已經沒有幾個五年了。
    方柔子轉過頭，躲開了沐陽的手。
    “沐陽，我們還是算了吧。”方柔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沐陽，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後來幾天，方柔子總能在自己屋子的窗前看到一束花。她日日將花扔在門前的小水塘裏，但是送花的人堅持不懈，每天晨早都來。
    這般過了四五日，方柔子妥協。找來一個瓷瓶，把每日的花插進去用水養著。
    此後幾日，她的窗前又會有些其他東西，比如蜜餞，比如糕點，比如薄暮。

    作者閑話：

    天晴之前，我在等你。
    天若陰了，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