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蕭森在薛為心裏，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女神。
    當年他苦追蕭森不得、後來給自己每個孩子取名都要帶個“木”字的風流韻事，直到很多年後依然為人津津樂道。
    然而女神大概是隻能遠觀、不可褻玩。
    一旦夙願得償，把人追到手，便沒有當初那些執念了。或是他本性如此，一如古龍武俠小說裏那些風流劍客，不會為任何人駐足停留。即使是在他心裏占據了那麼多年女神位置的蕭森，也隻能得他一個回眸罷了。
    他再婚娶了蕭森以後，表麵上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故事，他也買了一堆通稿吹他的情深似海。但實際上，在他們婚後五個月，他便又開始尋花問柳，過著他所熟悉的糜爛生活。
    楚悅是從照顧了蕭森多年的助理方阿姨那裏知道，從去年開始，蕭森便患了重度抑鬱。
    怎麼可能不抑鬱呢？
    同樣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薛為給她的，遠遠比不上楚彥成。
    楚彥成為人正派，甚至可以說是迂腐了。他也身居高位，貼著他的女人不少，但他絕不會在外麵眠花宿柳。他還非常顧家，不管多忙，心裏都掛念著她，掛念著兒子。
    而薛為，差太遠了。除了那些小情趣小驚喜，除了風月場裏身經百戰練出來的甜言蜜語，他給不了任何她想要的。而且當年她舍棄他嫁給楚彥成，盡管事隔經年，心裏多少還是有不甘和怨懟的吧。
    當年她沒有選擇他，現在再決定和他共度餘下半生，明顯是錯誤的決定。
    年近中年本來就容易煩躁，改嫁的老公夜夜笙歌，親生兒子疏離淡漠，還有個處處針對她的惡婆婆，這樣的生活更是讓她無法忍受。
    奢侈品、美容、旅遊……那些她年輕時十分享受的東西，如今也不能給她安慰了。
    她迫切地需要感情的溫暖，然而愛情也好，親情也好，都離她而去。那個真正愛著她、包容她、給予她無限溫暖的男人，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在給兒子打了無數個電話沒有回音後，她終於絕望，選擇割破自己的血管，結束自己的生命。
    楚悅癱坐在她的遺體前，自責和愧疚像毒蛇一般齧噬著他的心。
    如果當時他接了那個電話，給她一些安慰，結果會不會不一樣？是不是在那個時候，他是她最後的浮木，唯一的安慰。
    地板擦的很幹淨，可以說是光可鑒人。他一低頭，便可以隱約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這張臉，總體來說，還是遺傳父親多一點，和母親並不十分像。但那雙靈氣的眸子，和那骨子裏的氣質，和蕭森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雖然後來對這個媽媽極度怨懟，但每次看到媽媽以前的影視作品，他都是由衷地為這個女人的魅力折服。
    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句話形容蕭森再合適不過。
    而他人生到目前為止，在電影領域取得的所有成就，都要歸功於這個女人的恩賜。
    再恨再怨，他也要感激她的。
    非她所願也好，非她所喜也罷。不管怎麼說，都是她和父親一起給了他生命，給了他這副皮相，給了他骨子裏的傲然。
    她曾經再怎麼惡劣地對待他，為人子女，他都不該事情做得那般絕。
    而他的對麵，就坐著那個他恨透了的男人——薛為。
    薛為好像終於有了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應該有的老態，鬢間微白，本來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如今一片嚴峻，布滿了風霜。
    “看夠了就滾。三天後的葬禮你再過來。”
    他恍然一笑，手撐著地站了起來。
    他怎麼忘了，如果他要為母親的死付三分責任，那麼剩下的七分，都要算在這個惡心的老男人頭上。
    “薛為，你有沒有後悔過？”
    “你什麼家教！誰教你這麼直呼長輩名字的？！”
    “不好意思，我爸死得早，現在媽也沒了，還真的沒人教我。”
    “滾。”
    楚悅冷笑了一聲。他就知道，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後悔。他就是個爛人，熱愛摧毀，他不會有任何愧疚之情，哪怕是對這個他愛了多年的女人。
    不對，他可能都沒有愛過她。不過是一個執念，對玩具的一個執念。到了手，玩壞了，那就扔掉吧。誰會對玩具動感情？
    靈堂外，傅雲歌和薛林筠不悅地對視著，中間夾著一個薛楓韻，被這詭異的氣氛壓抑地不敢說話。
    楚悅拖著沉重的身軀慢慢走出來，傅、薛二人同時站了起來，又冷冷地對視了一眼，最後一齊看向他們的心上人。
    感覺到眾人注視的目光，尤其是對上薛林筠滿含渴望和同情的眸子，楚悅心裏一凜，自覺地挺直了背脊，冷淡的目光掃過薛家兄妹。
    薛林筠還是哀戚地看著他，薛楓韻被他那目光涼的心裏一抖，怯懦地低下了頭。
    傅雲歌取下衣架上楚悅的大衣和圍巾，楚悅自然地抬起手，任傅雲歌幫他套上大衣，又微微仰起脖子，讓傅雲歌把那柔軟的圍巾繞上。
    親密的仿佛他們這麼做過無數次。
    薛林筠麵色冰寒，兩手在身側悄悄緊握成拳。
    楚悅一眼都沒有再看過他，卻對傅雲歌柔聲道：“我們走吧。”
    他想去拉住他的手，把他從傅雲歌身邊拉開，薛為卻走了出來，徹底掐斷了他這個衝動。
    薛為神情有些疲憊，看向楚悅的目光卻依舊銳利，隱隱有些壓迫的意味。
    “她到底是你媽媽。你對媒體……不要亂說話。”
    楚悅情不自禁地伸手攥緊了身邊傅雲歌的袖子，傅雲歌感應到他的無助，反手將他冰涼的手包住。
    仿佛從那隻溫熱的大掌裏汲取到了力量，楚悅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扭頭，看向薛為，瞳孔微縮。
    “亂說話？你怕我說什麼？嗯？”
    直到現在，那個女人失去了氣息，安靜的躺在裏麵，那個男人也在兩年前離世，薛為好像也依舊無法接受楚悅的存在。
    他對著楚悅，全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你想說也可以。你盡管試試。”
    薛林筠臉色煞白，擔憂地看向楚悅。楚悅也感覺到了他的憂慮，卻是輕蔑一笑。
    “你們姓薛的，未免欺人太甚。”
    “我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言罷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風衣的一角被風吹起，彎起一個落寞又瀟灑的弧度。
    傅雲歌並不想和這家人多做糾纏，正想跟出去，卻被薛為叫住。
    “傅公子，你在這裏頭，又扮演什麼角色？”
    傅雲歌聞言腳步一滯，回身投給對方一個獵鷹捕食般的眼神。薛為屹然不動嚇得薛楓韻往後一縮，臉卻是微微一燙。
    而楚悅一走，薛林筠好像全身都放鬆了下來，神色淡漠地看著，仿佛在看一部無聊的舞台劇。
    “惹他就是惹我。”傅雲歌臉上掛著那熟悉的倨傲的笑容，“你們要玩，我隨時奉陪。”
    說著他就匆匆離開，笑容也慢慢淡去，最後在臨去那一個拐角，化為一片冰然。
    楚悅已經在車邊等著他了。他按了下鑰匙，“滴”的一聲，他打開駕駛室車門，看著楚悅坐了進去。
    賓利慢慢駛出別墅區，又快速地飛馳在國道上。
    他開得很快，並打開了敞篷，讓猛烈的風吹在他們臉上，並用車載音響播放了一首激烈的搖滾。
    楚悅隻驚訝了一刹，便習慣了這樣的風，閉眼享受起來。
    很快他們便回到了傅家。
    他把車停在地下車室裏，兩人都沒有急著下車。
    楚悅還合著眸子，似乎在回味剛才那種速度和音樂帶來的快感。
    音樂又切到一首舒緩的鋼琴曲，楚悅猛地睜開眼睛，一片空茫的眸子定在空氣裏一個虛無的地方。
    “我不會放過他們。”
    傅雲歌淡淡一笑，將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不管你怎麼決定，我都陪著你。”
    他們在月光奏鳴曲的樂聲裏無聲對視，也無聲地定下了一個盟約。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名為報複的網站，那麼網站的地域名一定是“www。fuyunge。com”。不過現在可能又有所不同了，還要加上楚悅的名字。
    “你今晚在我家住吧，你一個人回家我不放心。剛好妮妮也想你了，她明天沒課，你陪她玩玩遊戲，放鬆一下。”
    傅雲歌領著楚悅回了家。
    門一打開，傅雲霓就聞聲從臥室裏跑了出來，給了楚悅一個大大的擁抱。
    上次在舞會上因為傅雲歌那個任性的擺布產生的隔閡，也因為這個擁抱煙消雲散。
    楚悅揉了一把小姑娘的頭發。發生了這麼多事，楚悅真的有些心力交瘁。這種時候抱著親近的人，心裏舒服很多。
    看到妹妹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靠近楚悅，傅雲歌真的感到一種深深的挫敗感。他脫下大衣交給女傭，鬆了鬆領帶，道：
    “你們好好玩，我公司還有事要處理，先去書房了。”
    他這段時間，確實為了楚悅，耽擱了不少事。
    楚悅點了點頭。
    傅雲霓則開心地拉著楚悅往自己房間走，“小楚哥我跟你說，我最近發現一個超好玩的小遊戲，我帶你玩！”
    傅雲霓那裏隻有一台電腦，兩人一合計，她便把自己老哥的一台筆記本搬了過來。
    在楚悅心裏，傅雲歌這種人，電腦裏應該隻有常用的辦公工具，遊戲的話，大概隻有電腦自帶的吧。
    所以開機後，他看到桌麵上那個steam的圖標，微微一驚。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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