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麼？”溫雨看著江純熙。
    “沒什麼。”江純熙搖了搖頭。“晚上行刑之前，你們會讓他們兩人說話嗎？”
    “也許吧！那得看民意了。”溫雨現在隻有一種想要盡快處決犯人的衝動。其他的，他一概不在乎，一想到一百多年前，差點兒就和其他死掉的人一樣，成了地球上的冤死鬼，他就咽不下這口氣。
    其他人也和溫雨一樣，他們怒吼著，謾罵著，要把這兩個劊子手燒死，全身都燒成無機物，因為他們都知道有機物是生命產生的物質基礎。即使乾隆年間，在這裏發生外星人大屠殺事件的時候，齊鵬還沒有出生，可他那些已經死掉的先輩們的罪，總得著一個替罪羔羊來承擔吧！而倒黴的齊鵬就是最佳的人選……
    中午時分，烈日從頭頂曬下來，曬得齊鵬和頭兒流油，也分不清是焦慮的汗水，還是太陽烤出來的油脂，總之，他們兩一臉的晶瑩剔透。
    這幾百個人集了上百年的怨恨，全都化成喋喋不休的責罵，偶爾還有人不顧大家的利益，用地上撿起來的小碎石子扔到那兩個罪人的身上，讓他們吃點兒苦頭。但最很快就被周圍的人製止了，罪人不能被打死，因為他們得受最殘酷的火刑，讓洶湧的烈火燒斷他們的每一根腸子，讓無情的烈火吞噬他們身上的最後一個碳原子。
    最後，大家達成了共識，在天黑之前，誰也不許擅自動他們一根汗毛，因為任何一個微小的發泄的動作都可能引起仇恨的山洪暴發。而這不符合功集體利益，他們必須被火活活地烤死，燒盡每一根頭發絲，徹徹底底地從世界上消失幹淨，這才能釋放掉他們一百多年來的怨氣。
    江純熙和陸宇找了個靠邊的位置，高高地坐下。江純熙在思考如何拯救齊鵬，而陸宇則在思考如何拯救頭兒。他們沒有說話，他們兩人都知道外星人的聽力普遍敏感。
    正如在鬆讚林寺的時候，霍者小聲對著齊鵬說漏嘴的秘密，導致了很多純種外星人直接改變了他們行走的方向一樣。
    日光漸暗，原先藏在弧形的洞壁上倒掛著睡覺的棕色小蝙蝠，成群結隊地往上麵的洞口外麵飛了出去，像一些密密麻麻的黑芝麻一樣，暫時的擋住了昏藍色的光線。
    瘋狂的幸存者們像摘葡萄一樣，摘掉了叛徒頭兒嘴上土灰色破布，同時，也摘掉了齊鵬嘴上湛藍色破布。
    齊鵬畢竟是年輕力壯，他的聲音蓋過了頭兒的聲音，他大喊道：“別殺我，我剛剛才當了父親，有了兒子……別殺我……我有讓你們活得更久的辦法……”
    為他摘掉口中破布的女人看了看齊鵬，忽然瘋狂的大笑起來：“大難臨頭，你竟然想出用地球人那一套來賄賂我們？真是可笑至極……活得更久？！你以為我們都像地球人一樣想追求長生不老嗎？我們早就已經活夠了……我們隻想回去……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去……”
    “……聽我說…。。”頭兒嘶啞的聲音被幸存者們癲狂的吼叫聲淹沒，他沒有力氣再喊大聲一些。他幹澀的嗓子就像北方冬天的旱地一樣早就幹涸裂開了。他心裏還存著一絲半毫的希望，希望他等待地人會及時地出現，把他從水生火熱之中解救出去。
    江純熙拉著陸宇的手繞到了祭祀台後麵的石洞附近，不能讓維佳守寡，也不能讓剛出生的寶寶就沒有了父親。這就是她毫無計劃的單純信念。
    而陸宇也正想去救給他講過幾次星際故事的，記憶中和藹可親的頭兒。哪怕他知道他曾經差點兒就死在頭兒謀劃的慘無人道的殺戮之中。
    江純熙突然在人群中隱隱約約看到了項羽輕的樣子，看到了他穿著一件惹眼的大紅色T恤，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項羽輕身邊是劉子牧，劉子牧穿著黃襯衫和西褲，他怎麼也會在這裏？難道他還是不死心嗎？
    天上的蝙蝠群幾乎全部出動了，蝙蝠發出的那種刺耳的鳴叫聲忽然之間消失殆盡，江純熙抬頭一看，夜幕就像一張黑色的帷布一樣鋪滿了洞穴頂部的那片天空，天空上吊著一個潔白如象牙一般的圓月……
    江純熙再低頭看，祭壇下麵突然多出了一潭水，那是她先前站的地方所看不到的。墨色的水潭裏倒影出了天上乳白色的圓月亮，就像一個白色的球……
    江純熙愣了幾秒鍾，她瞬間明白了，這裏就是她的夢境，反反複複地一直在做的那個夢境。那白球是水潭裏月亮的倒影，而她曾經以為的封了頂漆黑的洞穴，其實是天黑以後的祭壇。她驚慌失措地拉著陸宇的手：“這就是我夢中看見的爆炸的地方……”
    江純熙朝著人群中大喊：“小輕……快跑……快離開這裏。”
    可項羽輕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他和劉子牧朝著水潭走去。
    江純熙一麵大喊：“快臥倒！”
    一麵抱住了陸宇，把他撲倒在地。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陸宇抱著江純熙，看著她尷尬地朝他笑。“熙熙，你是故意的嗎？我覺得很開心……”
    江純熙傻眼了，這場景不會錯的，劉子牧、項羽輕和陸宇……白球，然後，就是爆炸……
    她趴在陸宇身上思考，陸宇卻一直笑眯眯地看著她，他順勢摟住了她：“熙熙，你剛才這麼熱情奔放……讓我有點兒小小的激動……”
    江純熙從他身上滾到旁邊去，陸宇順著江純熙滾動的軌跡一看，地麵上很多地方都有一撮一撮的淡黃色粉末，這東西看上去格外眼熟，一定是曾經在某處見到過的東西。
    陸宇順藤摸瓜地想要尋找那一點他認為重要的記憶，淡黃色的粉末……
    這種東西應該在實驗室裏才會見到……陸宇隱隱約約地想起了一些東西……好像是有過那麼一個人說這些淡黃色的粉末是用來洗衣服的漂白劑——過氧化鈉。具體是誰他不記得了，但事情他是有印象的，因為自製漂白劑洗衣服這件事情實在是有點兒奇怪。
    如果不是過氧化鈉的話，那會是什麼呢？
    陸宇的腦子像飛機引擎上的渦輪一樣急速地旋轉了起來。根據江純熙的夢境，他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那就是這些黃色的粉末是：三硝基甲苯。也就是俗稱的TNT炸藥，是一種烈性炸藥。
    當陸宇看到附近的一些做了偽裝的雷管時，他的臉色頓時就變青了，像青瓜一樣青。他猛地一翻身，把江純熙壓在了自己身下，緊緊地抱住。
    就在同一時間，這個亮光不足的洞穴裏爆炸了，就像準備炒菜的滾油裏不小心濺了一些水滴，炸開了鍋。周圍被炸得七零八落，有些人的手和腿，就像放焰火一樣，飛上了天空，還活著的幸存者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還有痛苦的呻吟聲。
    他們爬在死人堆裏，聞著三硝基甲苯爆炸後釋放出來的有毒氣體，勉強地想要從這個地方爬出去，可這裏，就是最好的用毒氣殺人的地方，天時地利人和，還沒有等毒氣從頂上的那個洞口散發開去，這裏的人大概就已經全被毒死了。
    掛在洞壁上，還未成年的小蝙蝠因為還不會飛翔而遭此浩劫，像是一隻一隻棕色的手榴彈一樣，因中毒而墜落下來，掉到純種外星人的死屍中間。
    死一般的寂靜被漫長的黑暗籠罩著，撕心裂肺的哭泣、嚎叫聲在月亮消失在洞口之後，漸漸地安靜了下來。這個地方突然之間，又恢複了一百多年以來的寧靜，就像從來沒有任何人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