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他……他……他為什麼會去那座尚未建好的高樓裏，為什麼？”段雨梅目瞪口呆。
    “因為他是個癡情的傻男人和深愛女兒的傻父親……當有人有他老婆和寶貝女兒的性命威脅他的時候，明知道有可能會丟到性命，他也不敢不按時出現在那裏。”藍瀚笑了笑，聳了聳肩，又說：“我隻有一個大家庭，所有的家庭成員在一起喝酒，在一起開派對，在一起唱KTV，在一起討論事情。江國林對小家庭裏唯一的兩個成員的這種自我犧牲和超出正常範圍的責任心還真是讓我大吃了一驚，無法理解。”
    “國林……”段雨梅啜泣起來，江國林的死那麼突然，她和江純熙親眼看著他從尚未建成的大樓上摔下來，最悲慘的是，他摔下來並沒有斷氣，在去醫院的路上才斷氣的。
    段雨梅突然覺得心裏酸酸的，她從來也沒有想過她的丈夫是為她和他們的女兒而死的。她一直以為他是個不善言辭，不善表達愛意的人。她甚至以為，他不曾愛過她，為此而經常慍怒。
    “不過，我要補充一點啊！他絕不是我推下去的……我已經說過了，我暈血……更沒有辦法在現場看到腦漿迸裂的恐怖場麵。你別用那種恨恨的眼神看著我……”藍瀚搖了搖頭，好像在表示他是清白的。
    “是你的家人殺死了國林嗎？”段雨梅怒吼了起來，“是他們幹的？”
    “不……也不算是家人吧！是一個朋友……剛才還一起喝咖啡的那個朋友……雨梅，你不要這麼凶嘛！和你住了兩三年了，你第一次這樣……真是讓人有點兒不習慣。”藍瀚把餐椅往後靠了一點兒，像是害怕被段雨梅咬上一口。“我以為你也不愛江國林……你們這些人還真是奇怪，用這種奇怪的表達方式來表達情感……”
    “……”段雨梅通紅的眼睛像發怒的獅子一樣盯著藍瀚看。
    “你要對我做什麼？”藍瀚不禁打了個冷戰。
    “我要把你的這副尊榮牢牢的記在我的腦海裏……永遠也不忘記。”段雨梅一字一句說出來，她的語氣淒涼、冷漠而又絕望。
    “記我幹什麼？我又不是電視明星……”藍瀚覺得自己渾身起雞皮疙瘩，他看著段雨梅充滿淚水的眼睛，那眼睛裏露出來的可怕東西就是仇恨吧！“讓我來給你講講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吧！這樣有助於你理解和記憶，當然，你可能也會覺得好受一些。畢竟，故事是說服人們理解一切的最好方法，不是嗎？”
    “……”段雨梅隻是靜靜地看著藍瀚，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藍瀚給她講了有關於外星人的那些關於血脈的事情，關於信號塔的事情，幾乎告訴了她所有他知道的事情，甚至連中秋節要去噶丹。鬆讚林寺的事情都告訴她了。
    段雨梅癡癡呆呆地坐在那裏，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聽進去了沒有？等藍瀚停下來的時候，他安靜地看著段雨梅。
    段雨梅眼睛一眨也沒有眨，冷冷地問：“全都告訴我了，今天，你要殺了我嗎？”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殺人。至少，不會親自動手。你怎麼就是不相信我呢？”藍瀚歎了一口氣，他覺得他自己可能是出於內心的內疚，才屁話這麼多的。他欠眼前這個女人很多……幾乎要趕上這女人欠段興國的情債那麼多了。
    藍瀚苦笑著說：“剛才告訴你的事情，就算是道歉……你可以理解嗎？對我們來說，我們一定要回去……等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幾十個人一起坐在屋頂上遙望星空，遙望著各自的家鄉的時候，我們發誓一定要回去…。。無論用什麼樣的方法，什麼樣的手段……即使草菅人命……也在所不惜……你能理解嗎？我們這些不老，不死的外星人就像一群傳說中，中世紀獲得永生的吟遊詩人，沿著曆史的長河一直往前走，唱著自己譜寫的歌，愛著一個又一個在河邊遇到的心愛之人，看著他們生老病死，卻無能為力。一次又一次的戀愛，一次又一次的會見愛人的死亡。直到現在，第一次刻骨銘心的愛戀早就忘記得幹幹淨淨，連那時候愛人的臉也像晨霧一樣在太陽出來之後，就消失殆盡了。”
    “雖然，你是混血。但你肯定無法體會這種心情……這種絕望的心情……”藍瀚無奈地笑了起來，“江國林和段興國死了，他們是多麼的幸運……不用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最後變成殘花敗柳，不用在病床上苟延殘喘地看著你，乞求你幫他們活下來。可是，我過去愛過的那些女人，死亡之手一次又一次地掐住她們的咽喉……你不會懂的……這種悲劇……生命不終止，悲劇就不會結束。當然，我們也可以回歸……回到我們原本的歸屬……”
    “。…。。沒有例外嗎？”段雨梅緩緩地問。
    “例外？……你是說成吉思汗和陸遊嗎？成吉思汗隻活了65歲，而陸遊大概活了85歲……他們都是勇士，敢於直麵死亡的人……和大家不一樣……”藍瀚放聲笑了起來。
    “你覺得為什麼他們隻活了那麼點兒壽命呢？”段雨梅問。
    “成吉思汗用了太多次的快速恢複技能。不然，你以為呢？蒙哥汗也是一樣……他們南征北戰，他們既不想回自己的星球，但也不想就這樣一直渾渾噩噩地活下去。不像我們這些活著的懦夫一樣，隱居在人群之中，不敢出頭。”藍瀚歎了一口氣。
    段雨梅聽得入神了，時不時地點了點頭。
    “快速恢複會折壽的……而且，像他們那樣打仗，經常都會受傷，外星人的快速恢複技能自然變成了被使用最頻繁的技能。但這種技能隻有純種的外星人才會有，一種是直接從銀河係其他星球來的人，另外一種是地球上兩個純種外星人生下來的純種外星人才會有。”藍瀚笑了笑，“像你這種人造的外星血統，和你女兒江純熙那種隔代的混血，是不會有這種高級技能的。最多，就是會一些催眠、反催眠、超級耐力或者預言之類的低級技能。”
    “照你這麼說的話，蒙哥汗大概也是得到了快速恢複這種技能的人？最後因為使用過度而早死。”段雨梅問。
    “十有八九。但忽必烈肯定沒有任何技能，雖然和蒙哥汗是同一個爹媽生的，但他就是沒有繼承到任何這些技能。這在我們內部的資料上是有記載的。”藍瀚回憶。“我們猜想這是為什麼元朝統一中國之後，疆域最為廣闊：北到蒙古、西伯利亞的北冰洋，南到南海，西南包括今西藏、雲南，西北至今天的新疆東部，東北至外興安嶺、鄂霍次克海。總麵積達到2122。74萬平方公裏。”
    “陸遊呢？”段雨梅扭動了一下身子，被綁在椅子上真不舒服，她已經覺得自己全身有點兒發麻了。
    “陸遊也是個情種。他母親要他找個純種的外星人結合，但他已經愛上了唐婉，情難自禁。你聽過他們的《鳳頭釵》嗎？”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段雨梅平日最喜歡看詩詞歌賦，陸遊的《鳳頭釵》，她早就熟記於心。
    “那唐婉回的呢？你能記得嗎？”藍瀚問。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段雨梅照樣能背出來唐婉在臨終前寫的這一首詞。
    “乾道七年，也就是公元1171年，陸遊參軍八個月，作《平戎策》，十月，朝廷否定了北伐計劃中的《平戎策》。這是陸遊一生中唯一一次的軍旅生涯，在這個過程中他九死一生。所以……”藍瀚歎了一口氣。
    “1156年的時候，唐婉死的時候，他就悲痛欲絕……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意多用幾次快速恢複的技能，他唯一想做成的事情，就是帶著唐婉的屍體回到他的星球，帶著她去看一看他的祖先們曾經呆多的地方。不知道他怎麼知道了其他星球科技發達，甚至有的地方可以做到起死回生。他想找到起死回生的辦法，讓唐婉複活，但他自己的壽命已經不長了…。。後來，他也沒有成功，就像曆史書上寫的那樣，陸遊沒有逃過死亡。”
    “信號塔的相關信息應該是被成吉思汗的家族成員知道了，但沒有人知道他們如何一代一代地把這個秘密傳下去的？而且，還沒有泄露出去。這一點，我是非常佩服成吉思汗的後代的。”藍瀚笑了笑。
    “好了，你已經說了夠多的關於外星人的話題了。說實話，我並不關心……我隻想知道國林是誰殺死的？”段雨梅眼帶梨花淚，看著藍瀚，雖然徐娘半老，但竟也有一種楚楚可憐的神色。
    “對不起，這個沒有辦法告訴你。我答應了別人，這件事情，隻能由他親自說出口。”藍瀚苦笑了一下，“好吧！咖啡也喝完了，該講的話也差不多講完了。我要告辭了……當你的假丈夫還真辛苦，總算是解放了。段興國那個阿老表，土是土了點，卻還是個暖叔。家務全做……害苦了我了。不過，鬆了一口氣……現在終於完事兒了。就這樣，先告辭了……我不會殺人……但把你就這麼綁在這裏，嘴上貼上漂亮的膠布，應該不算是動手殺你吧！……你最好祈求上天憐憫你的性命……”
    藍瀚撕下一條新的膠布，貼在段雨梅的嘴上，確認了她叫不出聲了，才離開段雨梅家，順手拉上門。
    他步履輕快，就像一隻機靈的長臂猿，半跳半走地消失在小區外麵的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