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純熙迷上了哲學家大衛。休謨的書，她喜歡他說的那句讓人似懂非懂的話：“恨也罷，愛也罷，思想、感覺、觀察也罷，無非都是領悟。”
    陸宇送了她一台電視機，他說他這幾十年來，早就習慣了看電視了，隻是最近的節目品質越來越低俗化，越來越沒有以前那麼認真了。唯一變好的隻有背景的質量和人員臉上看得出來的化妝技術。
    江純熙當時還笑話他，跟不上時代和潮流。但一想到陸宇有可能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孤獨的時候，就靠電視機和書籍相伴左右，江純熙就默默同意陸宇把電視機放在她家的客廳裏了。
    電視機是樂視的，才買完就看到一條已經有點兒過氣的新聞，‘樂視網停牌數月，投資者財富打水漂’，江純熙糾結……這電視機還能保修嗎？不過，話說回來，她又不喜歡看電視，保修不保修有什麼關係呢？！
    偶爾打開電視看一看，是想要看一看，那個叫《超新星》的節目，總是對項羽輕無法釋懷。
    不過，今天江純熙和陸宇總算是找出時間來，去看江純熙的媽媽。
    江純熙的媽媽是大理的白族，就算有點兒年紀了，樣貌也很清秀，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江純熙的繼父姓段，她總是叫他段叔叔，畢竟爸爸隻有一個。段姓男人，雖然對她母女都很好，但既沒有生她，也沒有養她。這個界限還是要劃清楚的。
    江純熙敲開繼父和母親單元樓的綠鐵門，他們就住在一樓，樓道裏有點兒陰暗潮濕，牆角上殘留著樓上廁所漏出來的水漬，過道天花板上的聲控燈也壞了。
    有時候，想到媽媽住在這種地方，江純熙就覺得心疼。
    她的確看不出來那個段叔叔哪裏好？人長得一般，個頭也不高，也不是那種事業有成的男人，到底是什麼吸引了媽媽呢？江純熙很好奇。
    “媽，我來了。”江純熙邊敲門邊喊。
    “來了，來了。”江純熙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這位是？”段雨梅打開門，看到陸宇，臉上立刻露出熱情的笑容。“一定是熙熙的男朋友？對吧？快進來，快進來。”
    “阿姨好！”陸宇趕緊說，臉變得有點兒紅，有點兒不好意思，看著江純熙說道：“原來，阿姨也叫你熙熙啊！”
    “我們進去吧！”江純熙拉著陸宇的手，走進這個不是自己家的家門。
    “快進來，我讓你段叔叔去買菜了。你們喜歡吃竹節蝦？還是吃剝皮魚？或者雞樅菌？”江純熙的媽媽問。
    “隨便就好了，阿姨，別太客氣。”陸宇有點兒不好意思，其實，無論是竹節蝦，還是剝皮魚，他都不喜歡吃，他喜歡吃素。
    但畢竟是第一次見家長，總不好一見麵就挑三揀四的吧。
    “媽，他是吃素的，你們別瞎忙活了！”江純熙直言不諱。
    “哦，吃素啊……那我打個電話讓你段叔叔多買點兒豆腐青菜之類的東西。你喜歡吃野生菌嗎？青頭菌？雞樅菌？還是幹巴菌？或者，鬆茸也行……但要去遠一點兒的地方買，還不一定買得到。”
    “媽，別費神了，我隻是帶他來看看你而已。”江純熙說。
    “隻是見個麵嗎？我們已經私自訂婚的事情，也應該要跟阿姨說的吧！”陸宇急了。
    “你怎麼說出來了？”江純熙瞪了陸宇一眼。
    “阿姨，是這樣的。我非常喜歡你的女兒，一定要和她在一起。所以，特意上門來拜訪，想要得到您對我們關係的認可。”陸宇不理江純熙，轉而對段雨梅笑嘻嘻地說。
    “認可？！等吃完飯再說吧！”段雨梅突然板臉來。
    “你看吧！操之過急了吧！”江純熙歎了一口氣。“媽，我們的確已經訂婚了。”
    “是因為媽媽改嫁了，你才這麼叛逆的嗎？連訂婚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段雨梅的樣子又怒又氣。
    “不是的。”江純熙支支吾吾。
    “那是為什麼？”段雨梅瞪著陸宇，又轉頭看著江純熙。“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你的生活和我無關了？”
    “不是的，隻是他求婚求得突然……所以，還沒來得及講。”江純熙解釋，她意識到媽媽是真的生氣了。
    “你給我走！我不想把女兒嫁給你。我的女兒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被阿貓阿狗娶走的。現在就給我滾開……”江純熙的媽媽突然勃然大怒，準備趕走陸宇。
    “媽，你怎麼了？”江純熙從來沒有見過媽媽發這麼大的脾氣。
    “沒什麼，叫他趕緊滾蛋！我不喜歡他！你也不能喜歡他！”段雨梅下逐客令。
    “算了，我還是先走吧！”陸宇看了一眼江純熙，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出了單元樓。
    等陸宇出去以後，段雨梅一把把江純熙拉進屋子裏麵：“你知道嗎？我剛才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看起來很眼熟，後來，終於想起來了。兩年多前，你爸去世的時候，他出現在事故的現場，後來，又出現在葬禮上。”
    “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江純熙問。
    “我不知道，我覺得不對勁。哪裏不對勁？他為什麼要來找你？為什麼要娶你？難道隻是巧合嗎？”江純熙的媽媽緊張兮兮地說。“熙熙，媽媽隻有你一個寶貝女兒，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情。不希望你會像你爸爸那樣……”
    “我不會的。”江純熙回答。“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趕走他的嗎？”
    “沒錯。我不喜歡他，我不相信他會給你帶來幸福。我覺得他隻會給你帶來災難。你回想過去，是不是從遇到這個人開始，你的人生就改變了，是不是從遇到這個人開始，一切就變得不由自主了……”段雨梅盯著江純熙的眼睛問。
    “……”江純熙不敢否認，她的人生的確是那樣的，滿以為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卻突然遇到了陸宇，而後的命運就變得像一葉在大海中飄蕩的小扁舟一樣，飄搖而沒有定數。
    可現在，現在的她還能做什麼呢？她很清楚，被扯進這件事情不是因為陸宇，而是因為她父親傳給她的蒙古族的血脈。
    “沒話說了吧！媽媽是過來人……見過的東西比你多很多，我無法從外表去判斷一個人，去判斷他是否值得信賴。我隻相信一句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還年輕……別讓男人幾句甜言蜜語，你就相信他了。”
    “我知道的，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但我也相信自己的感覺……我已經喜歡上他了，怎麼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呢？”江純熙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坐到沙發上，喝了一口。
    “那你就試著慢慢地忘掉他吧……總之，我不許你和他來往。”江純熙的媽媽看著江純熙，就好像小時候，她不聽話的時候，她媽媽就這樣看著她，給她不斷地施加壓力，等著她改正自己的錯誤。“我想你爸爸泉下有知，也不會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
    “我爸爸希望我會得到幸福。”江純熙堅持。“媽，你是不是有什麼沒有告訴我？我前段時間去過大理了，而且，剛好大理的白族正在過繞三靈這個節日，載歌載舞，我看到老頭親吻老太太的臉頰……”
    “你還看到什麼？”江純熙的媽媽變得嚴肅起來。
    “我知道他們也許並不是夫妻。”江純熙說完，又喝了一杯水。
    “那些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段雨梅拒絕吐露真相。
    “那我哥哥呢？我好像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哥哥呢！？”江純熙繼續問。
    “住嘴！這種事情輪不到你管！”江純熙的媽媽徹底地爆發了，她幾乎是怒吼道：“你也給我走，不想看見你……”
    “……”江純熙站起身來，打開門，準備出去。
    “站住，熙熙……對不起……媽媽隻是不想提起過去……”江純熙的媽媽歎了一口氣，抑製住自己的情感。
    “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過去，無論是怎麼樣的過去。我都想知道……你冷靜冷靜，如果想好了，準備告訴我，就打電話給我。”江純熙看了一眼兩眼通紅的媽媽，歎了一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