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梁上一秒還在一個關於女人的噩夢中驚醒來，下一秒卻見到一個女護士擺著張笑臉坐在他床前充滿善意的對他笑。
    他幾乎睜眼那一刻便有發怒的跡象，可瞬間他連發怒的力氣也消失了，他精神極差疲憊至極。有些抑製不住的緊捂住自己嘴巴，如同發病般的喘息。
    那女護士慌裏慌張想照顧他，卻被他冷漠的揮到一邊，她從未想過，一個看起來如此脆弱的小孩竟與外表相差如此巨大。
    許久當他抑製住自己的痛苦，才讓那個看了好幾分鍾戲的女護士滾出這間房。
    “可是…白醫生他托我來照看你。”那小護士不久前才從實習護士轉正，見莫梁這副模樣，一時間竟被他嚇到了。
    “滾。”莫梁又重複了一遍，卻感到呼吸有些喘不上來了。
    “你…你這個……沒教養的小孩！！”女護士連眼眶都紅了，她仿佛從莫梁沒有什麼神采的眼中看出他的濃重的厭惡。竟一時語塞，推開了房門便怒氣衝衝離開了，連帶著她曾最喜愛的白醫生都被醜化了。
    他沒有管那女人所說的什麼教養。
    他真的沒有，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但這一切也輪不到他人評頭論足。
    當視線裏再沒有他厭惡的女性，鼻息裏消失了女性獨有的那股味道。莫梁才緩緩平靜下來，他眼底毫無什麼波瀾，像是剛剛那個情緒起伏極大的人並不是他。
    他忽然有一種下床走走的欲望，掀開被子時難免觸及到雙腿，雙腿當即感到一陣陰冷的刺痛。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下肢不能動了。
    他很久沒有說話，隻是又躺回床上，沉默的感受癌細胞大肆攻占他身體的那種刻骨的痛。
    沒有人能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身體狀況。
    他蓋著被子，卻感到很冷很冷。
    於是他打算再睡一覺。
    ……
    年三十，白嶸在家吃了頓並不怎麼和美的年夜飯，隻是吃著吃著他便突然想起那個連飯都吃不下，隻能輸營養液向上帝偷取一點生命的小孩。
    剛想他便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他腦子裏第一感覺便想到了小孩，隨即才有些嘲諷的暗罵自己怎麼也會白日做夢了。
    他接了電話，是祁琦。
    祁琦語氣輕鬆的祝他新年快樂，聽的出來，手術成功後她貌似迎來了她的新生命，她的語氣再也聽不出當初剛見她時的那種頹廢。
    她說道：“白醫生…白嶸，我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在我低迷那段時間一直鼓勵我。”
    白嶸說：“這是我的職責，不用謝。”
    她難得有些磨蹭的說：“那個…白醫生，那還記得手術前我說的話嗎？那個…你能和我交朋友嗎？”
    白嶸道：“我們已經是了。”
    “那個…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那個，那個我們能當男女朋友嗎！”
    白嶸沉默了十幾秒，隨即十分幹脆的拒絕了，他有些抱歉的說道：“不好意思。”
    祁琦懂他的意思了，有點失落的說道：“那好吧，那我們還是當朋友吧。”
    幾分鍾後她主動結束了話題並掛斷了電話。
    白嶸沉默。
    他看了看手機的時間，已經是11點了。他卻突然見到首頁有一條未讀消息“對不起”，時間顯示是20：49。
    是他拜托委托照顧小孩的那位護士，他想到小孩。沒有多想，當即就回撥給了她。
    “喂。是小張嗎？”
    那邊的小護士聽到是白嶸的聲音，說話的聲音當即就哽咽了，她說：“白醫生…是…是我，對…對不起。”她怯怯說完這句話，竟情緒激動的便哭出來了。
    “怎麼了？別哭，慢慢說。”
    “白…醫生，昨天你托我照顧的那位…小朋友，他今早一醒的時候…就讓我滾…上午的時候…我很氣，真的沒有…沒有管他就自己出去了。”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就這樣？他脾氣就這樣，我替他跟你道歉。小張，你別哭了。”白嶸對她極為抱歉的說。
    那小護士哭的更大聲了，說：“下午…下午我沒消氣，就…偷偷去瞄了他一眼，發現…發現他裹著被子睡覺…嗚…也沒進去看他，我…我當時就不敢跟你說…不敢跟你說我沒看著他…。”
    “結果…剛剛晚上查房的護士跟我說…跟我說307…307那個小孩呼吸器掉地上了…他……他就沒呼吸了。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白醫生…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他。如果…如果我沒有生氣…如果…嗚嗚…”
    白嶸上一秒還掛著絲淡淡微笑的笑臉下一秒就開始天翻地覆，他感到他的身體正以可見之速一寸一寸冰冷了，涼意從他腳底一點一點竄上來直至他頭頂，他忽然感到無法呼吸，像是一條要窒息的魚。
    他聲音有些顫抖的說，勉強握住手機，他說：“小…小張，你…你剛剛說…說什麼了？你剛剛說…誰沒呼吸了？”
    回答他的隻有一個女人難以抑製的哭聲。
    白嶸手中的手機砸到地上，發出哐當一聲。
    同他的心一樣，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