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且貪今宵
    過年了，大家一起去市中心找了KTV唱歌。
    清一色年輕漂亮的小夥子，整個KTV都轟動了似的。大家知道這樣集體活動太紮眼，忙進了包間。麥霸們開始守著麥一心一意唱。
    南多第一次見到保羅手底下的這些男人，不禁注意觀察。
    仔細看上去，他們很多人長相也很一般；不過有幾個不太說話的，也很特別。但是這種場合，根本看不出來每個人皮肉下麵的內心。
    她不禁有點失笑：內心！現在的社會哪裏看內心呢！
    幾個麥霸傳完後，硬是將麥傳到保羅手裏。
    吵吵著“大哥給嫂子唱首。”
    保羅推不掉的時候，倒也不推了。
    他坐在那裏，黑色休閑褲黑色T恤，一頭褐色的長碎發向後梳去，額前是一個清晰的美人尖。
    悠揚的曲聲響起，他的表情很柔和，語聲唱出來更是柔和：
    輕輕的一個吻，
    已經打動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教我思念到如今。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
    那樣縝靜、又那樣柔和，30多歲男人的冷淡，轉彎的“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演繹得心旌搖曳。不知為什麼，南多自覺臉上有點發燙。
    熱烈的鼓掌，有人吹了幾個口哨……
    這時他笑著站起來說：“送給我的各位兄弟。”
    “靠！”
    “大哥原來好這一口。”
    “沒有這麼搞的大哥。”
    “大哥我們是正經人。”
    “大哥拿我們開涮……”
    小包間頓時充滿開心的戲謔笑罵聲。南多也笑起來。
    他也微微笑了，“下來這首送給我的灰姑娘”。
    他的眼睛望向她坐的地方，她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怎麼會迷上你，
    我在問自己
    我什麼都能放棄，
    居然今天難離去
    你並不美麗，
    但是你可愛至極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我總在傷你的心，
    我總是很殘忍
    我讓你別當真，
    因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麗，
    而且你可愛至極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也許你不曾想到我的心會疼
    如果這是夢，
    我願長醉不願醒
    我曾經忍耐，
    我如此等待
    也許再等你到來，
    也許再等你到來
    也許再等你到來
    30多歲的男人的滄桑，微微的悵惘，淡淡的講述一個浪子回頭的故事……最難得他夢醒一般的淡淡、挑逗一般的矜持。
    幾聲適時出現的怪叫，短促而歡樂，“大哥唱得這麼好，多唱幾首給嫂子……”
    保羅將麥遞給旁邊的人，讓大家唱著，便拉南多出去散步。
    夜風清涼，沒有了城市白日的喧囂和浮躁。
    他牽著她的手，扶住了外麵的欄杆，夜風吹著他的額發，他道：“年輕的時候我唱《赤裸裸》，現在唱《灰姑娘》……”
    南多高興了，隨口哼唱：
    我的愛赤裸裸
    我的愛呀赤裸裸
    ……
    她不似他那樣像個歌手，但聲音裏憊懶放縱頹廢卻一分不少……
    他扶起她的肩頭看她，將她貼近胸前：“你喜歡《赤裸裸》？”
    她點點頭：“我很喜歡這兩句。”她衝著他笑一下，眼睛在夜色下亮晶晶的。
    片刻的沉默，“你還這樣小，我已經過了那個時候，你卻才剛剛開始……”她靠在他肩頭，“南多，我怕你還有玩心……”
    他摟緊她，在那樣緊的擁抱裏，她覺得安心。
    她突然撅嘴道：“我喜歡《灰姑娘》的歌，但不喜歡這首歌背後的故事。他們一開始很苦，在大城市租一個小小的房間生活，但是很快樂；後來男孩子終於漸漸事業上了正軌，日子好起來，但男孩子身邊一直不缺美女環繞，但是女孩子很愛男孩子，所以一直守在他身邊，但是直到他們的孩子好幾歲，男孩才同女孩結婚。之後幾年，已經成為男人的男孩子離婚再娶，且對新娶的女孩子百般嗬護……這故事你知道嗎？”
    保羅頓時叫苦不迭，真想打自己一個嘴巴子：“叫你搞不清楚就亂說。”
    忙摟緊她來轉移視線。
    南多倒笑了。
    兩年後。
    這是個風景宜人的城市，站在小屋的窗前，可以看見不遠處深藍的大海。
    海風一陣陣吹來，樹葉嘩嘩作響，南多久久地佇立在窗前，心猿意馬，一次又一次地走神。
    她仿佛置身於某個神秘的夢境，她看見海鷗正從大海上起飛，穿過窗外參天的大樹，接二連三地從她麵前掠過。
    保羅笑笑地坐在轉椅上，微笑著看著她說：“是的，我們就住在這裏，一輩子。”
    南多笑：“真的？”
    “真的！”他肯定地點頭。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大海一片暗藍，幾隻海鳥歡快地叫著飛過浪花的上空。海在澎湃著，“嘩”地湧來，晚霞把海又染成了溫馨的暖紅。
    保羅在這海濤聲裏像是都市電視劇裏的男主角，嘴角微微地笑起來，眼睛發著亮光，熠熠生輝地讓星光亂濺：“真的，就在這裏。”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海天都成了暗的深藍色，海澎湃著“嘩”地濺起來……
    除了這個屋子，天地都變成了夢裏一個場景。
    空氣濕潤著，有海的氣息，暗夜，微涼的海風……長發在海的夜色裏亂飛……
    一件厚的大毛衣籠到了肩上，她緊抱住肩的手馬上抓住了，仰頭看他深深的眼睛……
    “冷了吧！”他微微地彎了嘴角看她，輕輕地環住她瑟縮的肩。
    “你知道麼保羅，我看過的那個電視劇裏有一個場景跟現在好像好像！女主人公愛男主人公，最後他們終於來到了這裏，像做夢一樣。女主人公很興奮很激動，她說你真的愛我嗎你真地會留下來嗎！男主人公笑了：‘如果你現在從這裏跳下去。’——他們說話時就在海邊的陽台上，女主人公就一下子跳進海裏了……男主人公開心地笑了，硬朗的臉部表情柔和起來，嘴角露出了淺淺的酒窩……”她在他耳邊聒噪地說。
    “那你是準備為了我跳下去了？寶貝兒！”他笑。“才不呢！”她擰著身子愛嬌地抱著他的脖頸了，“你明明知道人家是說給你的呢，壞家夥！”夜色漸深了，她縮在他寬厚的懷裏朦朦睡去……
    天色微暝，她沉沉地睡著，兩手還抱著肥肥的方靠枕，肩部露著雪白的毛巾睡衣的軟領，就那樣安安然然地睡著……海潮微微地湧來“嘩——”又湧來，微明的光線已透進了屋子。
    房門輕輕地開了，保羅輕輕地走進來，在床邊靜靜地俯下身來……微微地搖頭，嘴角翹起來，輕手輕腳地拉上被子蓋住她的肩膀，掖好被角。
    一聲低低的輕笑，他嚇了一跳。
    “保羅”，她低低地、含糊不清地叫道，睜開了眼睛輕輕地笑，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保羅”，她又愛嬌地叫著了，仿佛這兩個音流裏有著甜蜜的味道。
    他不得已地抱她起來，她坐在他腿上了，盈盈地笑，雪白的毛巾睡衣軟軟地皺擷著，有睡夢的甜蜜，溫溫的熱度，淡淡的清香。“你想來偷走我的小紫羅蘭嗎？”她狡黠地看他，微微地也斜乜過窗台上白紗簾下的一盆小紫羅蘭——那是他昨天送她的。
    她笑了，纖秀的腳在空裏晃著，在甜蜜的笑裏輕輕擰了他一下，迅疾地站了起來，長發披拂在雪白的睡衣外，一隻手臂高舉地喊道：“我要為了保衛我的小紫羅蘭而戰！”高擎的手裏是一支長的打火機，——那是剛從他衣袋裏摸出來的。
    他忍不住笑了：“不是的，寶貝兒。你搞錯了……我是想來偷走我心裏的那隻小太陽花的。”她剛才還看著他的那雙狡黠的笑著的眼睛這時卻輕悄地挪移了，一點一點地，一點一點地，“胡說！”她臉兒發紅了，別過臉去，拗著。
    冷不防大大地“阿嚏”了一聲，身子大大地抖了一下。
    他站起來抱了她放到床上去，拉上了被子：“瞧！這不敢冒了！冒失鬼，病了不急死人嗎！”她甜甜地笑，在他胡亂掖著被角的手中掙了臂來夠著他的脖子了：“我不會感冒的，你陪我，我要你陪我……”摸索到衣袋把那隻打火機塞進去了。
    “你陪我我就不感冒了。”保羅簡直啼笑皆非——這個話似曾相識啊！但他還是帶著笑吻了她的額：“寶貝兒，我陪你。我一直陪著你，聽話，嗯……你聽——”
    “小太陽花”豎起了耳朵，她聽見了窗外澎湃不止的濤聲……
    暑假剛剛開始。
    天還沒有大亮。
    正是難得的假期。
    南多醒來，便抱了被子去到客廳裏。
    客廳很大，仍然可以騎著腳踏車玩兒。柚木地板，黑白褐色花的薄地毯鋪在幾下。青黃色布藝沙發、褐色的木頭邊角……雖然對坐排了兩對長沙發、一隻橢圓半長沙發椅，中間一隻藤的玻璃方幾，還是顯得地方闊大，柚木的地板幹淨光潔，讓人想躺下去打個滾……最棒是寬大長長的一麵落地窗，可以看見林海起伏、遠處海麵波光……
    像是還在夢裏。
    夢裏又那樣美好，讓人不想醒來。
    何況還有那個人。
    記得第一次見他，震驚得關了門便忘了要做什麼，半天才想起來要換掉睡衣……冬天的早上接到他的電話，要來雙桂巷，開了門請他進來，圍巾的一角在慌亂中掉進洗臉盆裏……
    那種窘迫的害羞，好多年不曾改變，直到他有一天情急之下去拉她的手……
    不敢想，不敢想，如果沒有那曖昧而令人鼻酸的那一幕……他們是不是就要錯過。
    遠處的海靜靜的。
    被中還有暖暖的體溫。
    這是22年的人生中，最美的一天。
    還有一個長長的假期，一場最美的夢等著她。
    朦朦中又睡去。
    夢裏卻飛度千山。
    總是在奔跑，要麼找不到要回的路；要麼追趕飛奔的車子，車子越來越拉遠距離，拚了命地伸手要抓住；要麼是車子追著自己跑……醒來的時候還是心中驚惶……
    不想伸出的手臂碰到一個堅實的胸膛……
    她舒一口氣，倚在他胸前……貼著他強健有力的胸膛，外麵光線已經亮起來……
    一開始的日子總是很美好，不知道好多年過去，他還會不會如此依戀和疼愛……
    想那麼多做什麼呢！
    且貪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