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中午（那個年代，都是周六下午才放假），連科有事先回家去了。冬雨就在飯堂吃飯，準備吃完飯後自己走路回家。
    食堂旁邊有一排水龍頭，每個水龍頭前都排著長隊。學生們洗碗都得排隊。
    好不容易輪到自己，冬雨正在認真洗碗時，突然被旁邊的人猛推了一下，衣服袖子都弄濕了。冬雨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一碗水就潑到了自己臉上。冬雨抬起頭來，旁邊一個大塊頭頂著挑釁的臉看著自己。原來是“河西八怪”之一的石小強。
    “你幹嗎推我？”冬雨氣憤地質問著。
    “你把水濺到我身上了。向老子道歉。”石小強一臉輕蔑，蠻橫地說。
    “你胡說，是你推我的。”冬雨反駁了一句。
    “推你怎麼著，臭小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老子正要教訓你呢。”揚手一巴掌，冬雨白皙的臉上瞬間顯現出五個紅色的指印。
    冬雨頓時怒火中燒，血直衝上頭，他將手中的搪瓷飯碗用力向石小強臉上砸去，身隨碗動，拳頭也向著石小強的臉上招呼過去。兩個扭打在一起。旁邊的同學圍了一大圈，但沒人敢上前拉架。冬雨似乎聽到丁婷婷無力的勸架聲夾雜在人群的呼叫聲中。
    你一拳，我一腳，兩人打得難分難解。冬雨雖然並不算特別瘦弱，但和石小強這樣健壯的大塊頭比起來，明顯還是吃虧。
    冬雨一腳踹在石小強的腿上，被石小強一拳擊中胸膛，踉踉蹌蹌向後倒去，結果卻撞在了一個人身上，沒有倒在地上。一陣淡淡的煙草味。冬雨覺得自己被人扶了一下，跟著身邊一空，一個身影閃過。石小強臉上立刻挨了兩拳，接著就被一腳踹倒在地上。是夏雷。
    “老大，你……。”
    “狗日的，誰讓你動手的。”
    “不是你說要教訓這臭小子的嗎？我……”石小強立馬變成一副走狗模樣，唯唯諾諾地說。
    “要教訓誰我自己會動手，什麼時候輪到你為我出頭了？滾！”夏雷一聲怒吼響徹校園。
    石小強趕緊爬起來、灰溜溜地走了。其他同學也趕緊各自散開了。
    丁婷婷跑過來想扶著冬雨，被冬雨摔開了手。
    “你沒事吧？”夏雷轉身看向冬雨，語氣溫和地問候著他，但依然是一雙淩利的眼光。
    冬雨恨恨地瞪著夏雷，感激、憤怒、委屈……各種感受湧上心頭，眼中立刻泛起了淚花。
    “你……”夏雷抬起手，在空中停住了，然後又放下。
    “回去吧。”夏雷轉身離去。
    冬雨沒理會丁婷婷的關心，自己回到宿舍，緩解了一會兒情緒，然後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收拾好東西，踏上回家路。
    當時的鳳凰高中，學生們的食宿基本都是在學校裏解決，因此需要從家裏帶小麥交到學校，並按糧食重量交一定的加工費、換取飯票後才能在學校食堂吃飯。冬雨家裏隻有一輛自行車，除非要給學校交糧食時冬雨才會騎車上學，花1元錢坐公共汽車對冬雨來說是奢侈的消費，因此，他有時會搭連科的自行車，但大多數時候都是走路差不多一個小時，完成這5公裏的上學路。
    3月初的渭北平原上雖然還籠罩著冬天的氣息，但迎春花開過，楊樹、柳樹的枝梢上已經擠出一個個腫脹的芽尖，麥苗變得碧綠準備起身拔節，泥土逐漸解凍不再僵硬，田野裏彌漫著泥土和莊稼混雜的清香氣息。春天的腳步正一點點走近。
    冬雨無心欣賞周圍的春光，無精打彩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整理著自己鬱悶的心情。絕對不能將這種不良情緒帶回家。
    5年前，冬雨的父親帶領學生春遊時，為搶救掉落山崖的學生而摔傷致殘，下肢癱瘓，不得已從原來任教的小學離職。作為農村家庭的主要勞力和收入來源，冬雨父親的癱瘓使得這個普通農村家庭的支柱瞬間倒坍。現在一家人的生活，全憑母親辛苦耕耘著7畝農田，供冬雨讀書，為父親治病。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艱苦的環境並沒有讓冬雨變得消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堅強努力是全家人的希望，自己的好心情才能給父母臉上帶來笑容，隻有通過努力學習才有希望通過知識改變這個貧窮家庭的麵貌。冬雨用優異的成績回報著父母的殷切期望。
    冬雨在學校用聰明與努力應對著繁重的學習任務，回家後還要麵對一大堆家務和田間勞動。在父母麵前，冬雨是乖巧、活潑的，他體諒父母的辛苦和不易，回家後總是積極主動地找活幹，任勞任怨，毫無怨言；尤其是上高中住校後，每周隻有周末回家，冬雨從來不帶學習任務回去，他必須盡可能多幫父母做些家務和農活，以緩解已經不堪重負的母親的壓力。
    年青人總是積極向上的，不會輕易被挫折打倒。同學之間打架是常有的事，自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冬雨這樣安慰著自己，調整好沮喪的心情，步子也輕快了許多。
    “釘鈴鈴…”一陣自行車鈴聲響起。
    “冬雨。”別扭的聲音在冬雨身邊響起。一聽到這聲音，冬雨心中原本已經逐漸熄滅的怒火如同扔進了一枚炸彈瞬間引爆。
    “夏老大，您有何貴幹？”冬雨望著前方，陰陽怪氣的說，他覺得自己的語言都扭曲得變味了。
    “碰巧同路，我搭你回家吧。”夏雷平靜的聲音讓冬雨感到特討厭。
    “不敢勞煩大駕。”冬雨冷冰冰地說。
    “今天的事，不好意思啊！”夏雷的聲音很溫和。
    “不好意思？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冬雨猛得轉過身盯著夏雷，眼睛裏幾乎能噴出火來；他冷笑著說：“你放狗咬了我，現在是來檢驗戰果的，對不對？沒有讓你失望吧？”
    “對不起，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冬雨看到夏雷臉上歉疚的表情。
    “你有什麼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感謝您老的搭救之恩才對。”冬雨挖苦著轉過身去。
    夏雷跟在冬雨身後，推著自行車，默默地走了幾步，輕聲說到：“我們做朋友吧，以後我罩著你。”
    “高攀不起，我也不想。”冬雨硬棒棒地頂回去一句，繼續向前走去。
    “別生氣了，我向你陪個不是。路還遠著呢，我搭你回去了。”夏雷繼續懇求著。
    “有多遠，你給老子滾多遠。”冬雨大吼一聲，聲音響徹天空，驚得天空飛過的兩隻燕子都晃動了一下身影。冬雨拔腿衝向田野，一路狂奔而去，留下夏雷怔怔地站在原地。
    “小子，你等著。”夏雷盯著那像風一樣遠去的背影，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