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陌上誰家年少?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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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遊意態閑雅,與朋友來這長安城有名的醉芳樓聽姑娘們唱曲兒。
    廳中眾聲喧嘩,他二人正要上樓上的雅閣中去,朋友忽扯扯他的衣袖,低聲道:“快看,是當朝‘玉帶駙馬’歐陽端康……”
    王子遊抬首望去,鴇兒正領著一位錦衣玉帶的公子上樓去。
    那人氣度高貴、容止端方,隻是眉宇緊鎖,一副鬱鬱不快的神色,被人看到也似渾然未覺。
    “玉帶駙馬?”王子遊閑閑問道,“這莫非就是玉公主的那位駙馬?”
    朋友笑:“可不就是!這位駙馬可不簡單,門第高華,人品風流,從來都是一襲錦衣玉帶過馬朝市,又娶了當朝聖上那嫡親的妹妹玉公主,一對佳偶,人稱‘玉帶駙馬’。卻不知這人品貴重的當朝駙馬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
    王子遊不由想到了那日的相會,玉公主身邊那位清華似月溫潤如玉的公子,仿佛身體不好,但就是靜靜坐在那裏,也如新月臨水,白蓮淡開,道不盡的風華絕代。
    與那皎若雲間月的玉公主相依並處,竟像是生在一處的一對玉人仙侶,看得人移不開眼睛。
    對比之下,竟然硬生生將眼前這“玉帶駙馬”比了下去。
    “有玉公主那樣的妻子,卻有容公子那樣的對手,想必也是快樂不起來的。”
    他想到“玉帶駙馬”那緊鎖的眉頭,不由微微笑了。
    再回想起那日,才發覺讓他移不開眼睛的時候多了,玉公主那懶散灑拓的風度,對著那位容公子時嬌癡憊懶的神情,纖秀玉足的腳踝上銀色的小小鈴鐺,更有那讓他怦然心動的曲中的落淚,令他感懷的知音之賞……
    他不知道世間竟有這樣的女子,忽然覺得心中戀戀,站在這幾年來都令他流連忘返的醉芳樓上,心中竟有一絲蕭索之感。
    玉梨一襲碧色長裙,肩上環著薄薄的輕紗,一對淺笑的梨窩襯著耳邊綠鬆石的玉墜,雲髻半偏。
    手捧斟好的茶湯,輕輕擱在他麵前的圓桌上:“歐陽公子,好久不來,別來無恙?”
    歐陽端康淡淡一笑:“家裏出了點事。”
    見他眉宇間一縷憂色,玉梨不禁關切道:“怎麼?有什麼事讓你不開心?”
    歐陽端康凝神望著她:“玉梨,你是個聰明的女子,我一直當你是我最好的紅顏知己。許多的事情,我都沒有瞞你。”
    玉梨笑:“公子不嫌棄我倚樓賣笑的生涯,真心當玉梨是知己朋友,這份真心,也正是玉梨最珍視的。”
    歐陽端康輕輕道:
    “曾經聽過你那一曲《卜算子》: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一曲未完,你那些姐妹們卻都感極自傷,落淚沾襟。我就知道,此生此世,既然不能愛你,便隻能做朋友,這中間的任何一點曖昧不清,對你這樣的女子都是褻瀆。”
    沉吟再三,緩緩道:“我娶了連翹,沒想到事到如今,我還是錯了。每一步都做錯,竟是我負了你們。以前我從沒有想到,我歐陽端康竟會是一個負心人。”
    淡淡苦笑,轉一轉手中的酒杯,仰首飲盡。
    玉梨聽罷,微微垂首,輕輕道:
    “不,歐陽公子不要這樣想……在這銷金窟裏,玉梨最想見而又沒有見過的,便是這人世間的真情,那時公子第一次來我們這裏,那樣光彩照人的一個錦衣公子,所有的羞窘和無奈,竟隻是為了一個女子,那時候,我就暗暗地羨慕那個女子。我們這些零落風塵的女子,哪裏敢妄想這汙濁的世間,會有那樣疼惜體貼的真情。公子錦衣玉帶貴如日月,是翩翩濁世佳公子,這樣的人,本不是我們這些風塵女子所敢企望的。連翹姐姐她卻愛上了公子,鐵了心地要跟公子,哪怕公子心裏,本就有那個讓我們都黯然失色的女子,也飛蛾撲火再所不惜。後來我想,也許連翹姐姐她真的碰到了她的所愛,吃盡了人世所有的苦遇到那個人,拚將一生休,便是沉淪也是好的。”
    歐陽端康默然良久,淡淡道:“也許,這世間沒有能得償所願的人。大家都一樣……”
    沉默良久,又道:“玉梨,有機會你幫我勸勸她,她現在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也許你這舊人的話她還會聽,我怕她想不開再做什麼蠢事。”
    開窗望去,紅色的夕陽漸漸落下,天地之間鋪滿了一層如蜜的金沙。
    那人錦衣玉帶、長身玉立的身影,在淡淡的金色夕陽裏,漸行漸遠。
    連他的背影都是那樣靜默的灑脫、隨意的疏淡,平日就是偶爾笑起來,笑容也是極淡,倏然頓去。
    可憐的連翹,就是為了那笑容,奮身不顧,做了那撲火的飛蛾。
    晚風徐徐地吹,歌樓上的絲竹悠悠嫋嫋絲絲縷縷地遊轉:“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悄然垂手,這唱的,不是她與她的心麼?
    可是自己連她那飛蛾撲火的勇氣也沒有,隻好在這黃昏的晚風裏,撩起紗簾看看他遠去的背影。
    似這般歡歡喜喜隨人願,花花草草由人戀,便生生死死無人怨。
    要象那些花花草草那樣讓人去自由地愛戀,生生死死在一起隨便人的心願,就算是落個悲痛淒楚的結局也無悔無怨。
    悄然地笑:“可不是嗎?正如他所說,這世間沒有能得償所願的人。大家都一樣。”
    落寞地飲盡他剩下的殘酒,那玉壺上,仿佛還留著他指尖那溫潤的氣息,驀地想到:“他是不是把所有寵溺的笑容、深沉的眼眸,都給了那金嬌玉貴的玉公主?而那得著這一切的玉公主,是不是唯一那個得償所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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