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蛇翻滾著，沿了花廳內側的廊子，肆意將涼亭吞入了腹中。
    魏正則匍趴在石桌上，被人用利器從背後刺穿了胸口。他似有不甘心，一雙眼睛圓瞪的厲害。
    盤子裏的桃酥餅還剩下兩塊，被血浸染成了紅色。熱浪襲卷起桌上的紙張，緩緩飄落在他腳邊，頃刻間燃燒了個灰飛煙滅。
    大火迅速攀爬上了屋簷，逐漸向肅晨站著的地方逼近。
    他靜默凝望了眼火光中浮動的魏正則模糊的影，掏出前襟的玉鐲戴上手腕，細致在袖中藏匿好。重新綁緊稱身後的小包袱，躍過外牆，離開了魏府。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魏大人，後會無期。
    正值三更天。
    市井靜寂無人。臨街的商鋪皆大門緊閉，唯獨幾盞大紅燈籠高懸掛，搖搖擺擺，晃晃蕩蕩，紊亂的燭焰映照得路麵亮堂一片、昏暗一片。
    肅晨途徑茶樓，又想起涿鹿之戰，耿耿於懷，便駐足門前，停留了小許。
    “哪家的故事，又會由了誰添油加醋，再複講給何人聽呢？”他回看了眼遠處通天的紅光，喃喃道，“如這…”
    忽聽聞有嘈嘈切切的說話聲自巷道岔口傳來，他警覺，閃躲進了暗黑處。直到那醉醺醺的男人提溜著酒壇子一步三晃的轉進了另一條巷子，才現身出來。匆匆掃視了眼茶樓，疾步走了開。可心裏的失落感實在難泄，他尋思了尋思，驀然拔出別在右胳膊袖外的匕首，用力朝後方丟擲了出去。匕首掠過半空，斜紮在了門檻兒上，把那麵“閑”字旗從中間撕裂成了兩半。
    “三生有幸，無緣而終…”肅晨自嘲似的笑道，“這般該是算作有幸呢，還是該算作無緣呢？”他頗無奈搖了搖頭，循著城門外的小樹林去了。
    百裏巍然等人早已喂足了馬匹，等候他多時了。
    陸不眠沉不住氣，側身倚靠了馬背，手中玩弄著韁繩。看到他，即刻站直身子，司空見慣玩笑道，“肅晨哥可是又背著我們獨自喝酒去了？”
    “你且來聞聞，我身上哪裏有酒氣。”肅晨接過桂錚遞來的韁繩，故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樣，“銀子可都在你巍然哥哥那裏，就我的這個小兜兜，能裝得下什麼。”他捏了把背後的包袱，倏而窘迫了神情。
    “怎的？難不成肅晨哥你真偷藏了酒啊？”陸不眠賊兮兮瞟了眼，偷笑打趣道。
    “斷然沒有！不過是又忘記馬鞭子給落在何處了。你們誰可有多餘的？”
    “你倒是頻繁丟馬鞭。”陸不眠偷笑。
    “你便和我騎一匹罷。”
    “別，巍然兄禦馬，肅晨著實不敢恭維。我還是跟不眠擠一下的好。”
    “少廢話，上馬！”
    陸不眠偷瞄了眼百裏巍然，湊近肅晨悄聲道，“巍然哥從剛才開始就陰沉著個臉，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肅晨悻悻深吸了口氣，慢悠悠踱近巍然，搶過他的韁繩握了住，踩著腳蹬翻騎上馬背。伸出手好心想拉他一把，奈何被對方沒好氣推了開。肅晨無所謂笑了笑，順勢探向腰間，將陽奉扇展了開。裝腔扇了兩三扇風，轉身一甩手，直擊中馬頸。折扇打著旋，半空裏兜轉了圈，回落他手中。
    馬悲鳴了聲，摔倒在地，絕望掙紮了下，閉眼歸了西。
    “巍然兄，你千萬可別騎太快。”肅晨收起扇子，怏怏道。
    百裏巍然未應他，躍上馬背，胳膊繞過他的腰，手抓緊了韁繩。猛然朝身後掄了一鞭子，馬受到驚嚇，奮蹄奔了出去。察覺到肅晨衣袖處空空，他警覺問道，“你的匕首呢？”
    “送人了。”肅晨雲淡風輕。
    巍然驚異。“送人了？！送給誰了？”
    “送…”肅晨軟糯糯道，“它自有它該待著的地方。”
    “肅晨弟弟太莽撞，若是讓人當作髒物，查出端倪，留下了證據。我看你到時候如何與主上交代，主上又豈會輕饒了你。”
    “普通的把匕首而已…能捅個什麼婁子出來…不必放在心上…”肅晨稍稍後仰了身子，舒服枕靠上巍然的肩。“倒不如說說不眠的那把火，放的太過猛烈…此舉不妥…”
    “你何時起發熱的？”
    “非是天幹，非是物燥的…魏府又臨近河水…半夜突然著火，還被燒了個幹幹淨淨…難免叫人猜忌…”
    “你是何時起發熱的？！”
    “這…不知，不知…我睡一覺，睡醒了燒自然就退了…巍然兄可盡早回長安複命…”
    巍然低眸看了他眼，收了收韁繩。轉頭對身後那三人道，“夜路辛苦，我們不趕急，便放慢了前行，以保證安全。”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