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澤對著書案上的張新畫紙盯了許久，依舊不知筆該從何處落起。時間長了，墨汁滴在紙上，暈了開。他甚是慍惱，抓起畫紙在手心揉攥作一團，丟了出去。
    侍女紫葳正端了盤子進來，腦袋莫名挨了這一下，微怔。又見廢紙團滿地，瞬時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半晌，蕭君澤再無下文。
    紫葳琢磨著他似乎並不是遷怒於自己，緩緩鬆了口氣，才敢將懸著心放了下來。
    “公子，廚房今日做了銀耳蓮子羹，公主特意吩咐給澤園送一碗過來。”
    “蓮子羹？”蕭君澤不滿嘀咕道，“公主何時見我吃過蓮子。紫葳啊，雲園呢？雲園可也有送？”
    “紫葳沒看到雲園的下人，不清楚有沒有雲園的份兒。公子，這羹您是現在就喝呢，還是稍等會兒，待放涼了再喝？”
    “先端過來放我書案上。”蕭君澤捋了捋筆尖，心中不大爽快，索性把筆搭在了硯台上。“紫葳啊，你去趟雲園，請二公子過來。”
    “這個…”紫葳麵露為難，喃喃道，“雲淵公子怕是不肯…”但見蕭君澤心事重重，無意著眼自己，隻得愁苦著臉應了。“是，公子，奴婢這就去。”
    約摸了半柱香的功夫，蕭雲淵跟在紫葳身後，慢吞吞進了書房。
    “公子，二公子請到。”
    蕭君澤抬看了眼，道，“你退下吧。”
    “諾。”紫葳退身出去，識相捎帶上了屋門。
    “坐。”蕭君澤揮手一指書案旁側的扶椅。
    蕭雲淵臉上掛著極不情願，看也不看他。踢開地上的紙團，在茶桌旁的圓凳上坐了下。
    “公主命廚房做了蓮子羹給你，趁熱喝了吧。”
    “公主可真是有意思，”蕭雲淵奚落道，“特意做給我的，不叫人送去雲園，反倒送來了兄長的澤園。”
    蕭君澤未應他的話，提起筆在紙上勾勒了幾畫。
    少頃。問道，“說說吧，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見蕭君澤麵帶厲色，蕭雲淵畏懼軟下了語氣，道，“兄長好生奇怪，分明是你無緣無故喚我來喝什麼莫名其妙的羹，反倒問起我怎麼回事了。”
    “你和平昌郡主，李存熙那丫頭為何回去了誠王府？”
    “別人夫妻間的家事，兄長也要插手管一管？”
    “蕭雲淵。”蕭君澤竭力耐下性子。
    “存熙妹妹什麼時候離開雲園，因為什麼離開，又什麼時候回來，從來都不與我彙報，我怎的能知道。”
    “所以說你不知情嘍？”蕭君澤歎了口氣，溫和道，“雲淵，不是哥哥嘮叨你，你既然已經娶了妻子，就該多花些心思在家室上。若你還跟以前一樣，整日裏隻守著那些木頭刻刀之類的團團轉，實在是不妥當。”
    “兄長所言不錯。我既已成了家，那麼我如何做便是我的事情。兄長若仍與過往一樣，事事過問，巨細無遺。難道兄長的做法就妥當了？”蕭雲淵忿忿站起身，“謝公主的羹，雲淵沒這個口福消受。”目光無意掃見蕭君澤畫紙，走近書案垂首細看了看“你…”遲疑道，“我隻當做這畫上的是你自己。告辭。”
    “蕭雲淵，你等等。”蕭君澤握住他的手腕，本想留住他，沒成想太過用力，連帶著兩人一齊摔在了書案上。幸而有胳膊攬在雲淵腰間，才不至於使他磕碰的更厲害。但自己抵在桌沿的手背，卻十分的疼痛。“雲淵，畫上的人不是我。”
    “蕭君澤，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這滿屋子的畫卷畫的都是你，你心知肚明。雲淵，要如何你才能明白哥哥的心意？”
    “你的心意？你的心意從來就是奪我所愛，然後把自己厭惡的、丟棄的、不要的統統都硬塞給我！你明明知道公主不待見我雕刻木頭，卻還故意把我送給你的木刻都拿給她看，害我被罰關禁足室。你知道我愛慕為霜姑娘，你就使計，逼迫她離開繡紅樓，離開長安。聖上原本是要給你和存熙妹妹賜婚，你不喜歡她，你就讓我娶。”蕭雲淵紅了眼眶，“蕭君澤，我捫心自問可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憑甚麽總要忍你擺布，受你的欺負！”
    “好，你若要重提舊事，那我便給你一一理順。”蕭君澤撩起左側臉前的長發，質問道，“蕭雲淵你可還記得，那年寒冬，如果不是為了尋找你的刻刀跳進水中，我也不至於被礫石所傷，留下這抹不去的疤痕。”
    “你隻會用它來威脅我，讓我愧疚，讓我覺得我永遠都虧欠你，讓我不敢對你有哪怕一點點的反抗之心…事情皆因你起，最後卻是你成了受害者，”蕭雲淵哽咽了聲音，啜泣道，“而我罪大惡極…”
    “你不是，不是的。沒有人會這樣說你，誰敢這樣說你。”蕭君澤未料到蕭雲淵會哭，瞬時慌亂了神情。“哥哥並不是想讓你愧疚，哥哥也沒想著要讓你愧疚的。我喜歡雲淵…雲淵的木刻啊，你知道你將你的第一件成品送給我時，我有多高興嗎。我實在喜歡，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拿去向公主炫耀。我不知道她會大發雷霆，施罰於你。倘若我提前知道結果，我是斷然不會拿給任何人看的。”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你看，她命人扔了的刻刀和木頭之後，是哥哥幫你尋回來的啊。那天下著小雪，夜裏池麵還結了薄冰，水冷得刺骨，我還是跳下下去了對不對？我還是跳下去給你一樣不差的都找回來了。”